陆玲珑这一拜，姿态放得极低，腰身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语气中的恭敬与虔诚，不带丝毫作伪。
她心中翻江倒海，那短暂的传法，让她窥见了异人世界之外，一片更加浩瀚壮阔的天地。
而眼前这个懒散的少年，就是站在那片天地门口的人！
方游坦然受了她这一拜。
吃人家的桂花糖藕，指点一下这丫头如何提纯能量，也算公平交易。
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然后目光又落回了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餐盘上，似乎在惋惜一顿饭就这么结束了。
陆玲珑起身后，看向方游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崇拜和好奇，而是混杂着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渴望。
她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食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负责赛事通报的道童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高声喊道：
“诸位！罗天大醮四强对阵名单已出！”
“第一场！武当，王也！对阵！天师府，张灵玉！”
话音落下，食堂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这两位都是本次大醮的顶尖热门，一个是武当山的高功，风后奇门的传人；一个是老天师的亲传弟子，天师府年轻一代的门面。
这场对决，无疑是龙虎斗！
道童缓了口气，接着喊出了第二场对阵名单。
“第二场！贾家村，贾正亮！对阵！天师府……方游！”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食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那个正用筷子戳着盘底，似乎想看看还有没有糖汁能舔一下的少年身上。
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下一刻，比之前猛烈十倍的议论声，轰然炸开！
“贾正亮！竟然是奔流掌贾正亮！”
“这下有意思了！天大的乐子来了！”
一个来自西北的异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这小师叔之前靠着一身不知名的横练功夫，站着不动就赢了比试。可他这次的对手，是贾家村的贾正亮啊！”
旁边一人立刻接话，语气中满是笃定：“没错！贾家村的奔流掌，最克制的就是这种纯粹的肉身防御！那掌力阴柔诡异，能绕开皮肉筋骨，直透内腑！管你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一掌下去，里面就成了一滩烂泥！”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附和与分析。
“何止是烂泥！奔流掌的炁还带着腐蚀性，一旦入体，五脏六腑都得被慢慢化掉，神仙难救！”
“这回小师叔要被贾正亮打得七窍流血了吧，我看他还怎么躺着睡觉！”
“之前是他运气好，没碰到真正的克星。现在对上贾正亮，他那身乌龟壳可就不管用了。龙虎山这次恐怕要丢大人了！”
“我赌一包辣条，小师叔撑不过三掌！”
各种各样的唱衰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方游那诡异的防御虽然强大，但终究是有极限的，而且路数太过单一。而贾正亮，这位从无数战斗中走出的狠人，其功法恰好就是这种“不动如山”型选手的完美克星！
这场比试，在他们眼中，几乎已经没有了悬念。
方游，必败无疑！
这些刺耳的议论声，一字不漏地传到了陆玲珑的耳中。
她那张刚刚还因为得到指点而泛着红晕的俏脸，瞬间变得冰冷。
她猛地转过身，一双杏眼怒视着那些议论纷纷的人，身上通天血脉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
“你们懂什么！胡说八道！”
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又愤怒，像一只被惹怒了的雌豹。
那些正在议论的异人被她这股气势吓了一跳，纷纷闭上了嘴，但眼神中的不以为然却显而易见。
陆玲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很想大声告诉这群井底之蛙，小师叔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那不是“炁”，那是更高层次的……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力量。
而且，她也隐隐感觉到，小师叔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真正的秘密。
一时间，陆玲珑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她紧张地握紧了粉拳，心中虽然坚信方游无敌，但贾正亮那硬功克星的赫赫威名，还是让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担忧。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了。”
方游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啊？哦……哦！好的，小师叔！”
陆玲珑连忙跟上，像个忠心耿耿的小护卫。
方游迈着那悠闲的步子，朝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他全程没有理会那些嘲讽和议论，仿佛那些声音只是恼人的苍蝇嗡鸣。
当他走到食堂门口时，一个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的青年，正好站在那里。
青年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短褂，双臂肌肉虬结，但并不夸张，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沉稳而又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就是贾正亮。
贾正亮没有看别人，目光笔直地落在方游身上，上下打量着。
他的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凝重，以及一丝深藏的、跃跃欲试的战意。
他显然也听到了食堂里的议论。
但他从不相信传闻。
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手。
方游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贾正亮动了。
他不是攻击，而是身体微微一侧，将道路让开得更彻底了一些。
这个动作很细微，却让一直跟在方游身后的陆玲珑愣住了。
因为贾正亮这个动作，不是出于礼貌，而是一种下意识的闪避！就好像，他如果再挡在方游的行进路线上，就会发生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
陆玲珑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心中最后那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
看吧！
就连贾正亮自己，都本能地感觉到了小师叔的恐怖！
贾正亮目送着方游远去的背影，眼神中的凝重更深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有炁的波动，没有杀气，什么都没有。
但他就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必须让开。
那是一种源于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锻炼出的直觉。
这种感觉，比任何情报都让他感到棘手。
他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转身也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
演武场擂台下，人山人海。
当司仪高声宣布第二场半决赛开始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擂台两侧。
一边，是早已站在擂台中央，气息沉凝如山的贾正亮。
另一边……
“天师府方游呢？人呢？”
“在那！在那边！靠着柱子……”
“他又睡着了？！”
全场一片哗然。
只见方游正靠在选手休息区的一根大柱子上，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贾正亮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微一动，但依旧保持着沉默。
裁判也是一脸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高喊：“请选手方游上台！”
喊了三声，方游毫无反应。
陆玲珑在台下急得直跺脚。
就在全场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嘲笑声四起的时候。
“砰！”
王也与张灵玉那边的擂台，传来一声巨响。
张灵玉的身影倒飞而出，口中溢血，落在了擂台之外。
王也收回姿势，对着张灵玉微微拱手。
全场因为这场顶尖对决的结束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这巨大的声响，终于把方游给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脸不爽地站起身，慢悠悠地晃上了擂台。
贾正亮看着他，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对着方游微微抱拳，声音沉稳有力，传遍全场。
“贾家村，贾正亮。”
“请，小师叔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