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姜愿几乎没合眼。
眼睛又干又涩，闭上就是各种混乱的噩梦和系统刺耳的红色警报交替出现。能量槽死死卡在22%，那点微弱的光芒闪烁得更加急促和不稳定，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看得人心惊肉跳。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她却睁着眼瞪着天花板，听着旁边沙发上丽姐翻来覆去和压抑的抽泣声，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躺平等死不是她的风格。就算系统废了，她也得知道外面到底烂成什么样了，不能像个见不得光的蟑螂一样缩在这个快要发霉的公寓里。
“姐，”她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一会儿……我得去趟公司。”
丽姐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和肿得像烂桃的眼泡，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惊恐：“去公司？！你疯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那些记者和黑粉恨不得生吞了你！你出去就是活靶子！送上门给人撕啊！”
“我知道。”姜愿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身，揉了揉炸裂般疼痛的额角，“但有几个解约合同必须我本人签字确认，法务那边催得急。而且……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总得……面对。”最主要的是，她心里还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只是也许，离开这个仿佛被诅咒了的公寓，那无处不在的倒霉劲儿能轻点儿？
丽姐拗不过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墨镜、口罩和一顶压得低低的鸭舌帽，把姜愿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这才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地跟她出了门。
电梯下行时，每一秒都格外漫长，金属箱体下降的嗡鸣声像是在为她们奏响哀乐。丽姐紧张地刷着手机，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哆嗦着：“又……又多了几个黑话题……他们……他们把你小学成绩单都扒出来了，说你从小就不合群……”
姜愿抿紧嘴唇，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名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冷的浮木。
地下车库昏暗阴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汽油味。光线惨淡，只有几盏节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两人屏住呼吸，快步走向丽姐那辆不起眼的二手小轿车。
就在距离车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旁边一辆高大的黑色越野车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倒车！
“嘀嘀嘀——！”
刺耳的倒车雷达声疯狂响起，伴随着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骇人！
那车速度极快，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眼看就要撞上她们！
“啊——！”丽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猛地拽了姜愿一把！
姜愿心脏骤停！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庞大的、越来越近的车尾阴影将她笼罩！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
【遭遇重大物理风险！能量严重不足！强制规避启动！能量-15！】
系统界面红光爆闪！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能量柱猛地又掉了一截！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姜愿只觉得脚下一软，身体被一股虚弱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向旁边推了一把，踉跄着差点摔倒，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辆越野车的后备箱跌了出去，手臂重重蹭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吱嘎——！”
越野车猛地刹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探出头，不但没道歉，反而满脸不耐烦地骂骂咧咧：“操！长没长眼睛啊！他妈杵车后面找死啊？！吓老子一跳！”
丽姐气得浑身发抖，想冲上去理论，却被姜愿死死拉住手腕。她现在浑身脱力，一点多余的争执的力气都没有。
那男人鄙夷地呸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真他妈晦气”，一脚油门，越野车咆哮着扬长而去，尾气喷了她们一身。
姜愿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双腿发软，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凉飕飕地贴在衣服上。
刚才……刚才就差一点！如果不是系统最后那一下几乎耗干了能量的强制规避……
她看着系统界面那个已经跌到7% 的恐怖数字，红色的低能量警报几乎常驻在了视野中央，像一块无法忽视的腐烂伤疤。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能量……快要彻底耗尽了。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
“愿愿……你没事吧？啊？吓死我了……呜呜……”丽姐带着哭腔扶住她，手冰凉，还在不停地抖。
姜愿摇摇头，声音发虚，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没……没事。快走吧。”
一路上，丽姐把车开得小心翼翼，几乎是龟速前进，时不时惊恐地看一眼后视镜，手心全是汗，生怕被跟踪或者再出什么意外。
姜愿瘫在副驾上，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只觉得一阵恍惚。几天前，她还是风光无限、被品牌方捧着的综艺福星，现在却像阴沟里的过街老鼠，连出个门都变得如此艰难危险，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好不容易捱到公司楼下，车还没停稳，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三四个拿着手机的人，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猛地扑上来，对着她们的车窗就是一阵毫无顾忌的猛拍，嘴里还兴奋地嚷嚷着：
“是姜愿的车吗？是她是她！”
“扫把星！滚出娱乐圈！滚出来！”
“还有脸来公司？！脸皮真厚啊！”
丽姐吓得猛打方向盘，几乎是逃也似的、近乎失控地冲进了地下车库入口，将那些恶意的叫嚣和闪光灯甩在后面。
电梯直达公司楼层。门“叮”一声打开，前台几个正在说笑的小姑娘看见她们，眼神瞬间变得古怪又躲闪，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又冰冷的沉默。
走廊里遇到的几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同事，要么假装没看见低头快步走开，要么就投来毫不掩饰的、带着打量和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整个公司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压抑的、排斥的氛围，中央空调吹出的冷风仿佛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寸空气都写满了“排斥”两个字。
姜愿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好不容易走进会议室，法务部的同事已经等在那里了，脸上是公事公办的冷漠，仿佛看的不是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而是一堆亟待处理的麻烦。他将几份厚厚的解约合同推到她面前，语气平淡无波。
“姜小姐，这几份文件需要您本人签字确认。关于违约金部分，也请您仔细过目。”
一条条，一款款，冰冷的文字和数据，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慢条斯理地切割着她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她拿起笔，手指因为脱力、后怕和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个行政部的小姑娘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似乎是给法务同事的。
她走到桌边，放下咖啡时，手腕不知怎么突然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哎呀！”
满满一杯滚烫的、冒着热气的咖啡猛地倾泻出来，劈头盖脸地朝着姜愿的方向泼了过去！
姜愿根本来不及躲！身体反应因为疲惫和惊吓变得迟钝！
【遭遇突发状况！能量严重不足！反弹失败！】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
“哗啦——！”
深褐色的、滚烫的液体大部分泼在了她的浅色外套袖子和面前的会议桌上，咖啡渍迅速晕开，溅得到处都是！零星几滴溅到了她裸露的手背上，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地滑了一下……”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道歉，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声音带着哭腔。
法务同事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向后避了避。
丽姐赶紧冲过来，拿着纸巾帮她擦拭狼藉。昂贵的外套袖子上一片狼藉的、温热的、还在往下滴答咖啡液的污迹，难看又狼狈。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也迅速红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姜愿站在原地，任由丽姐擦拭，一动没动，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看着袖子上那片刺眼的污渍，看着手背上那点灼热的红，再感受着系统界面那已经跌破5%、几乎见底、连警报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只剩下一个顽固红色边框在绝望闪烁的能量槽。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无力感，像深海的巨压，将她彻底淹没，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连一杯咖啡，都能以这种“意外”的方式，精准地、狼狈地泼到她身上。
反弹？
已经彻底失效了。
她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憎狗厌的倒霉蛋。
就在这绝望到顶点的时候，她口袋里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疯狂的轰炸，只是一条单独的、简短的信息提示音。
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看不出情绪的两个字：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