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姜愿瘫在后座，整个人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发抖。劫后余生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手臂和被扯过的头皮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刚才那场可怕的遭遇并非噩梦。
丽姐在一旁，脸色依旧惨白，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眼神惊惶未定，时不时透过深色车窗惊恐地往外瞄，仿佛外面随时会再冲出一群疯子。
开车的黑衣男人始终沉默着，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和专注开车的侧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姜愿偷偷打量着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是谁？霍凛的保镖？私人助理？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刚才出现得那么及时，动作那么专业利落，一句废话都没有……这绝不是巧合。
所以，霍凛一直知道？他一直派人看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天台上的也是他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监视的不适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在滔天洪水中终于抓到一块浮木的、让她自己都感到羞耻的庆幸和……安心。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车内突然响起一阵低沉单调的手机铃声，来自驾驶座。
黑衣男人单手扶稳方向盘，另一只手利落地按了一下蓝牙耳机。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毫无波澜，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
男人微微偏头，通过后视镜极快地扫了姜愿一眼。那目光即使隔着墨镜，也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是。”男人对着耳机那头回应，语气恭敬而简洁，“人接到了，受了点惊吓，有些轻微擦伤。……是，明白。”
简短几句后，他结束了通话。
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姜愿的心却提得更高了。是谁打来的？是霍凛吗？他在询问她的情况？
几分钟后，就在这种沉默快要将姜愿压垮时，她自己的手机，在她冰凉的手心里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但那个号码，她记得。
是霍凛的私人号码。那张黑金名片上的数字，她看过不止一次。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掐得生疼。
他打来了？他亲自打来了？
在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之后？
丽姐也看到了来电显示，瞬间瞪大了眼睛，捂住嘴，用眼神疯狂示意她快接！
姜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微微颤抖着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难以平复的微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
随即，一个低沉冷冽、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传来，透过电流，敲击在她的耳膜上。
“姜小姐。”
依旧是那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调子，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愿似乎听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关切？
“……”姜愿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道谢？质问？还是哭诉？
霍凛并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刚才的事，我的人处理得还算及时吗？”
果然！是他的人！
姜愿握紧了手机，指甲嵌入掌心：“……很及时。谢谢霍总。”声音依旧有些发虚。
“嗯。”霍凛淡淡应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却抛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动摇的询问：
“那么，现在。”
“需要帮忙吗？”
需要帮忙吗？
五个字。
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像帝王俯视着深陷泥潭的子民，随意地问需不需要他伸手拉一把。
这一刻，姜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需要！她太需要了！她快要被这无尽的恶意吞没了！她能量耗尽，众叛亲离，连出门都差点被撕碎！她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这深渊里拉出去！
只要她此刻说一个“需要”，以霍凛展现出的资本和手段，或许真的能……
但……
话到了嘴边，却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楚宣那双带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了林薇薇疯狂的嫉妒，想起了这个圈子里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
霍凛的“帮忙”，代价是什么？
他看中的是她的“价值”，是她能带来的回报。如果她此刻轻易接受了这份“帮助”，那她和那些依靠金主、失去自主权的菟丝花又有什么区别？尤其是……这种可能根本还不清的债。
她好不容易才从全网黑的泥潭里挣扎着爬起来一点，难道又要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一个“主人”吗？
不。
她不能。
至少，不能是现在这样，在她最狼狈、最无力、几乎失去一切谈判筹码的时候。她得靠自己先站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巨大的诱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倔强：
“谢谢霍总关心。暂时……还不用。”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甚至隐约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吸气声。
姜愿几乎能想象出霍凛此刻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
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不出喜怒，却似乎比刚才更冷了几分：“看来姜小姐比我想象的，更要强。”
这不是一句夸赞，更像是一句冷静的评判。
姜愿的心沉了一下。
“维护有价值的投资，是商业的基本逻辑。”霍凛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和平静，“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么，祝你顺利。”
说完，没等姜愿再回应，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传来，像冰冷的雨点砸在姜愿心上。
她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刚刚推开了一座足以依靠的大山，重新独自面对眼前的狂风暴雨。
丽姐急得差点跳起来，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哀嚎：“愿愿！你疯了！你怎么能拒绝！那是霍凛啊！他开口了！我们就有救了啊！”
姜愿缓缓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姐，”她轻声说，带着一丝疲惫，却前所未有的清醒，“有些忙，不能随便欠。”尤其是……欠了可能就还不清的。
前座，黑衣男人的墨镜下，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车载屏幕上，一条加密信息悄无声息地发送了出去。
【目标拒绝援助。状态：稳定，意志坚定。继续执行原定观察保护预案。】
风暴，还在继续。
但她选择，独自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