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瘴山的瘴气散尽后,露出了藏在浓雾下的真容——漫山遍野的古木盘根错节,林间的溪流泛着莹白的光,几只羽毛斑斓的鸟雀落在枝头,歪头打量着顾临风一行人,全然没有之前的戒备。
“这才像座正经的山嘛。”狮九甩了甩还缠着绷带的小腿,踩在松软的腐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刚才那瘴气一散,连空气都变甜了。”
苏清鸢蹲在溪边,掬起一捧水,指尖的灵光在水面轻轻晃动:“水里有净化阵的余韵,长期饮用能滋养灵力。看来你爷爷当年布的阵,比我们想的更精妙。”
顾临风摩挲着掌心的月牙佩,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的纹路与净化阵的阵眼隐隐共鸣。他忽然想起黑袍人被擒时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绝望,还有一丝深藏的迷茫,像个找不到归途的孩子。
“去看看那个黑袍人吧。”他转身往山洞方向走,“有些事,总得问清楚。”
山洞里,黑袍人正背对着洞口坐着,晨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你爷爷的净化阵,果然连石头都能盘活。”
顾临风在他身边坐下,将一块干净的帕子和伤药递过去:“我爷爷说,仇恨是活的,会越长越疯,就像黑瘴山的毒藤,不趁早砍断,会缠死所有人。”
黑袍人接过药,指尖触到帕子时微微一颤,那帕子的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星兰,与他记忆深处母亲绣的图案一模一样。“你爷爷……他还记得星兰?”
“他的手记里画过。”顾临风拿出随身携带的旧册子,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是爷爷手绘的星兰,旁边写着“阿芷最爱的花”,“阿芷是谁?”
黑袍人的肩膀猛地绷紧,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是我娘。当年你爷爷斩的‘邪魔’,其实是被噬影教胁迫的村民,我娘就在里面。”他抬起布满疤痕的手,指着左额的月牙疤,“这不是你爷爷划的,是我自己刻的,提醒自己别忘了仇恨。”
苏清鸢端着刚煮好的药汤走进来,闻言动作一顿:“可我查到的卷宗里,说当年被斩的都是血债累累的教徒……”
“那是噬影教改的卷宗。”黑袍人接过药汤,却没喝,“他们杀了真正的教徒,把村民的衣服扒下来换上,再让你爷爷来‘清理门户’。我躲在树后看得清清楚楚,你爷爷挥剑时,手一直在抖。”
顾临风的心沉了下去,手记里确实有一页被撕了,边缘还留着泪痕。他终于明白爷爷为何总说“黑瘴山的债,要用一辈子来还”——那不是愧疚,是被算计的痛。
“后来呢?”冰璃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段尘封的往事。
“我娘临死前,把这个塞给了我。”黑袍人从怀里掏出半块星兰玉佩,与顾临风的月牙佩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一朵完整的星兰,“她说,你爷爷是好人,让我别恨他。可我那时候才八岁,只知道娘没了,都是因为他。”
他说着,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加入噬影教,跟着他们学邪术,就是想等你爷爷来黑瘴山,亲手杀了他。可他再也没来过,直到今天看到你,看到这月牙佩……”
玉佩突然亮起,两道金光从拼合处涌出,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是年轻时的爷爷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两人在星兰丛中笑着,女子脖子上的星兰佩,正泛着和他们手中一样的光。
“是阿芷阿姨!”顾临风看着虚影中的女子,与手记里的插画分毫不差,“爷爷说,她是第一个敢把星兰种在黑瘴山的人,说她像光一样。”
黑袍人望着虚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原来……他真的记得她。”
虚影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句温柔的女声:“阿烈,别被仇恨困住呀。”
黑袍人——阿烈,猛地捂住脸,压抑了二十年的哭声终于在山洞里响起,像个迷路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顾临风将两半玉佩合在一起,星兰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两人:“我爷爷在天有灵,一定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阿烈擦干眼泪,眼神清明了许多,“我被噬影教骗了这么多年,还帮他们养了那么多毒蛾……”他突然站起身,“我知道噬影教的总坛在哪,藏着他们用活人炼的‘血源丹’,能污染星源的那种。你们要去的话,我带路。”
狮九拍了拍他的肩:“早该这样!咱们一起把那些杂碎收拾了,也算告慰你娘和临风爷爷的在天之灵!”
苏清鸢笑着把药汤递给他:“先把药喝了,伤好了才有力气打架。”
冰璃望着洞外的阳光,轻声道:“星兰花开了。”
众人走出山洞,果然看到溪边的石缝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紫色花苞,在清风中轻轻摇曳。顾临风握紧手中的星兰佩,知道爷爷和阿芷阿姨的遗憾,终于能在今天,画上一个温暖的句号。
而远处的噬影教总坛,还不知道一场由旧怨和解引发的风暴,正朝着他们,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