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离开后,苏卫民立刻忙不迭地把女儿的行李搬进了那间终于空出来的小屋。
最高兴的莫过于房东朱大爷,房租无缝衔接,一个子儿不少。
搬家时,张翠花抱着儿子又冒了出来,斜倚着门框,扯着嗓子说:“老苏啊,白费那钱干嘛?姑娘家家的,跟你们挤挤得了,过两年嫁人不就搬出去了?省下来多好!”
苏卫民平时和善,但听不得别人轻贱女儿的前程,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家晚星不着急嫁人,她得念高中,还要考大学!”
张翠花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嘀咕:“说得跟真能考上似的。”
“一定能!”正在晾衣服的苏晚星转过身,声音清脆响亮,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翠花,“等我后年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定特意来告诉婶子一声。”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张翠花被噎得难受,总觉得苏晚星的话像软钉子,扎人又挑不出大错,气得在原地跺脚。
“张大姐,轻点跺!房东这大理石地砖可贵着呢,别给蹬裂了让你赔!”
出门的王磊正好撞见,打趣了一句。他平时就嫌张翠花嘴碎、不上班还爱搬弄是非,昨天她那副幸灾乐祸、引狼入室的嘴脸,更让他觉得这人心眼坏。
计划之外的是,在朱家的院子外。
王磊主动提出:“晚星,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顺路,我捎你一段。”他指了指自己那辆半新的电瓶车。
苏晚星心中警铃微动,心里盘算着王磊的目的。
王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语气带着点兄长的关切:“晚星,我…看见过几次,你不是去图书馆,是进了百货大楼里面。”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词句,“你刚来城里,有些事……得想清楚。读书才是正路,别被那些花花绿绿迷了眼。”
原来是这个。苏晚星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她坦然道:“磊哥,谢谢关心。我不是去玩,是在里面打工。艾薇儿专柜,做临时促销员。家里……想多挣点钱,也怕爸妈担心,才说去图书馆的。”
王磊惊讶地看着她,脸上瞬间写满了尴尬和歉意:“啊?打工?这……对不住啊晚星,哥误会你了!你……唉,真不容易!”他挠挠头,有些无措,随即真诚地说:“以后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跟磊哥说!”
“嗯,谢谢磊哥。”苏晚星笑了笑,心里多了份暖意。
到了艾薇儿柜台没多久,天色骤变,一场倾盆暴雨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敲打着商场的玻璃穹顶,发出巨大的声响。暴雨阻断了人流,柜台前一时冷清。
小杨和对面的国货品牌美姿的柜姐李红凑在一起闲聊。李红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哎,听说了吗?董姐是离过婚的!结婚才一年就离了!”
小杨正因董文丽对苏晚星的“偏袒”而憋着气,闻言立刻接上话茬,故意提高了点音量,带着刻薄的揣测:“可不是嘛!你说为啥离那么快?我看啊,八成是她性子太要强了,哪个男人受得了?说不定……连个孩子都……”她没说完,但挤眉弄眼的表情充满了恶意的暗示。
苏晚星在一旁整理试用品,听着这些议论,眉头微蹙。
她对董文丽这位严格但还算公正的店长并无恶感,反而觉得她独自打拼不易。这些背后嚼舌根的话,尤其涉及隐私的恶意揣测,让她感到厌恶。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四十来岁的阿姨收了伞,有些局促地走进来。她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潮气。
她在美姿柜台看了会儿,见没人招待就走进了艾薇儿。
小杨瞥了一眼,看阿姨的穿着不像能买贵价货的,估计也就买个最便宜的,便懒得起身,继续跟李红聊得火热,还故意把“要强”、“生不出”几个词说得更清晰些。李红也附和着点头。
“蚊子肉苍蝇腿,让她去吧。”小杨用眼神示意苏晚星去接待,语气轻蔑。
苏晚星没理会她的刻薄,迎了上去,态度温和:“阿姨您好,想看看粉饼还是口红?可以帮您试试色。”
阿姨有些拘谨,说自己是给女儿挑的。
在苏晚星耐心的介绍和试妆后,最终选了一块基础粉饼和一支豆沙色口红,虽然不算贵,但成交得很顺利。
小杨看着苏晚星开票,脸色又沉了下来,暗恨自己刚才偷懒,让苏晚星捡了便宜。
对面的李红更是酸溜溜地开口:“啧,现在的顾客啊,都崇洋媚外!咱们国货美姿又便宜又好,怎么就不识货呢?”这话既酸顾客,也酸艾薇儿,更暗指苏晚星捡漏。
苏晚星刚送走阿姨,听到李红这明显带着怨气和甩锅的话,再想到她们刚才对董文丽的恶意编排,心头那股火气就有点压不住了。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清晰有力:
“李姐这话有点偏颇了。消费者选择什么产品,归根结底是产品本身决定的。艾薇儿也好,美姿也好,各有特点。顾客觉得好用、服务到位,自然愿意买账。就像刚才那位阿姨,她之前在美姿柜台也看了好一会儿,可惜当时没人接待。如果咱们自己柜台的服务都跟不上,光抱怨顾客不选国货,恐怕也很难让国货真正站起来吧?”
李红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小杨也听出话里的刺,刚要反驳,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说得好!”
董文丽不知何时已站在柜台旁,脸色铁青。显然,已有看不惯小杨的柜姐把刚才的议论和怠慢顾客的事告诉了她。
她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小杨和李红:“背后议论领导私事,怠慢顾客,还怪顾客不买账?小杨,你明天不用来了!李红,我会跟你们店长沟通!”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杨瞬间面如死灰。李红也讪讪地缩回了自己柜台。
下班时,雨已经停了。
董文丽还是叫住了向公交车站走去苏晚星:“我开车,顺路送你一段。”语气不容拒绝。
车内很安静。清凉的晚风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吹进来,皎洁的月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董文丽专注地开着车,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今天……谢谢你替我说话,也谢谢你维护了柜台的规矩。”
她没有看苏晚星,顿了顿,又说,“你很努力,也很有想法。坚持下去,别被一些无聊的人和事绊住脚。你……值得更好的。”
这不是直接的感谢,更像是一种认可和鼓励。苏晚星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月光洗亮的街景,轻声应道:“嗯,我会的,董姐。”
清凉的月辉下,汽车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一场暴雨,冲刷掉了污浊,也映照出了一些人真实的面目和金子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