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瑞逻辑严密,对每一个可能的质疑都给出了清晰、务实、有数据支撑的解答。
会场里原本凝重的气氛渐渐被一种兴奋和认同取代,文振山副局长更是频频点头。
一份思路清晰、定位精准、可行性高、成本可控的解决方案,就这样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它完美地绕开了增加大量车辆和司机的财政难题,用更聪明的方式精准地解决了游客的出行痛点,甚至还蕴含了盈利的可能。
陈立业呆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看着侃侃而谈、备受瞩目的钟瑞,再看看领导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扇了几下。他处心积虑想看钟瑞出丑,结果却成了对方高光时刻最尴尬的背景板!
钟瑞这份堪称完美的方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那点龌龊心思扇得粉碎。
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但内心早已狼狈不堪。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在陈立业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仍在进行会后讨论。
他脚步沉重地走在略显空旷的走廊上,心头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提出的“云江好行”公交旅游专线方案,条理清晰,运作模式规划清晰,领导们频频点头,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像针一样扎在陈立业脸上。
与之相比,他自己在会上心不在焉,被点名时连几个关键数据都说错了,更愚蠢的是慌乱中还试图拉钟瑞下水,结果反衬得对方更加从容镇定。
最后领导让钟瑞留下来再议细节,那扇关上的门仿佛把他隔绝在了核心之外。
他忍不住回头,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正好看见钟瑞微微倾身,指着铺在桌上的地图侃侃而谈,对面的领导听得专注,不时点头。钟瑞那份成竹在胸、对答如流的姿态,像一道刺眼的光,灼得陈立业眼睛生疼,脸色更加灰败。
“陈立业!”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喝让他猛地回神。是马处长。这位顶头上司站在几步开外,脸色铁青,显然还没从会上陈立业的糟糕表现中缓过劲来,尤其是他拉钟瑞下水的蠢行。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马处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里的失望和怒气几乎要溢出来。
陈立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顿训斥是跑不掉了。
他赶紧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马处长身后,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关糊弄过去,至少得把马处的怒火转移一些。
进了马处长那间铺着深红色木地板、摆着老式红木办公桌的办公室,陈立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马处长把手里端着的白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撂,“砰”的一声闷响!杯里的茶水被震得剧烈摇晃,褐色的茶水瞬间溢了出来,在红棕色的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几片泡开的茶叶随着水波无助地左右漂荡,就像陈立业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办公室里明明装了窗式空调,正嗡嗡地努力吐着冷气,陈立业的额角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赶紧抢先开口,姿态放得极低:“马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运力这事儿,愁得没睡好,脑子昏沉,这才在会上走了神,说错了数据,给您丢脸了……”
马处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说错数据是昏了头?那你后面拉钟瑞出来垫背,也是昏了头吗?!”
陈立业被噎得一滞,喉结上下滚动,硬着头皮解释:“这、这不是您让他来统筹负责这事儿嘛……我就想着……”
“让他统筹负责,那是让他牵头组织大家想办法!是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不是让他一个人把所有活儿都干了,更不是让你在会上拖后腿、使绊子!”马处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杯可怜的茶水又是一阵晃荡,“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陈立业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偷眼觑着马处的神色,见对方似乎因为斥责而稍稍顺了点气,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试图祸水东引:“是是是,您教训得对。不过……钟瑞这小子,今天这方案确实出彩,说明您眼光独到,让他负责这事儿真是找对人了。可……他到底是年轻了点,这么重要的方案,事先也不跟您详细汇报通气,就想着在会上露脸表现,这……这有点太出风头了吧?您平时总教导我们要团结,一个团队,有锅一起扛,有好事……也得想着点大家,尤其是您啊。”
他这番话,明着是夸马处有眼光、钟瑞有本事,暗地里却在拼命拱火,暗示钟瑞独断专行、不尊重领导、只顾自己表现。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从马处脸上看出点端倪。
可偏偏这时,窗外夏日午后的天色骤然阴沉下来,厚厚的乌云压顶,办公室没开灯,光线瞬间变得昏暗。
马处长的脸隐在阴影里,表情模糊不清,陈立业心里更加没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小声嘀咕:“年轻人,心气高是好事,但也得懂点规矩分寸……”
他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刺耳的脆响!
马处长竟抄起桌上那个刚刚还只是被重重放下的白瓷茶杯,狠狠掼在了桌旁的瓷砖地面上!杯子连同杯盖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和茶叶、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比刚才的拍桌子更加骇人,充分显示了主人此刻滔天的怒火。
陈立业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煞白,完全懵了——怎么回事?他明明是在挑拨马处对钟瑞的不满,怎么马处反而像是被自己彻底激怒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
“咚咚咚。”
清晰而沉稳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