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客栈的风波,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对萧瑟而言,那个神秘女子的出现,却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他将这件事,通过雪月城留下的秘密渠道,传给了靳百川。
而此刻的靳百川,正面临着另一场,截然不同的风波。
赤王府的请柬,和白王府的拜帖,几乎是同时送到了百晓楼。
整个天启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小小的客栈,聚焦在了这个神秘的稷下学宫特使身上。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会先见谁。
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会面顺序,更是一种政治姿态的表露。
然而,靳百川的决定,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谁的请柬都没接。
他只是让店小二传话出去:“晚生初到京城,水土不服,偶感风寒,需静养两日,不便见客。”
偶感风寒?
这个理由,鬼才信!
但偏偏,他又让你找不到任何发作的借口。人家都说病了,你总不能硬闯进去,把人从床上拖起来吧?
赤王和白王,在得到这个回复后,反应截然不同。
赤王萧禹在府里大发雷霆,骂这书生不识抬举。
而白王萧崇,则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有趣。”
靳百川就这么在客栈里,优哉游哉地待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看看书,喝喝酒,听听小曲,偶尔还指点一下楼里那些江湖汉子的武功,惹得一群粗鄙武夫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局外人,冷眼旁观着天启城因为他的到来,而掀起的阵阵波澜。
直到第三天晚上。
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儒袍,对着镜子理了理衣冠,然后,对等候在门外的,赤王府的管家说了一句。
“带路吧。”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先去赤王府。
这个决定,立刻让天启城里那些观望的势力,心思活络了起来。
难道说,这位稷下学宫的特使,是倾向于赤王的?
赤王府,灯火通明。
萧禹亲自在王府门口迎接,给足了靳百川面子。
“早就听闻靳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风采不凡啊!”萧禹大笑着上前,热情地拉住了靳百川的手。
靳百川也是一脸笑意,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
“赤王殿下谬赞了,晚生不过一介学子,当不得殿下如此大礼。”
两人客套着,走进了宴会大厅。
大厅之内,早已是高朋满座。
在座的,无一不是赤王一派的朝中重臣,或是军中将领。
这哪里是接风宴,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是一场赤王向他展示肌肉,拉他入伙的鸿门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萧禹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靳先生,本王素来敬重读书人,尤其是像先生这样,有大学问,大本事的人。”
“如今朝局动荡,父皇年事已高,我那二哥,心机深沉,整日与一些清流为伍,空谈误国。”
“本王不才,愿为我北离,为这天下百姓,做些实事。只可惜,身边缺少像先生这样,能为我指点迷津的良师益友。”
他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直白。
他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靳百川,发出了招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靳百川的身上。
只见靳百川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殿下心怀天下,晚生佩服。”
他先是恭维了一句。
萧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靳百川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是,”靳百川话锋一转,“晚生有一事不明,想向殿下请教。”
“先生请讲。”
靳百川看着萧禹,笑嘻嘻地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殿下府上的一位供奉,墨鸦前辈,在雪月城外,给我那不成器的朋友萧瑟,下跪了?”
轰!
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在大厅里炸开了。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只听说赤王派人去雪月城外拦住了萧瑟,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半步神游的墨鸦,给武功尽失的萧瑟下跪?
这怎么可能?!
萧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回来后,将墨鸦和萧羽都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
可没想到,今天,竟然被靳百川,当着这么多心腹的面,给捅了出来!
“靳先生,这是何意?”萧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寒意。
靳百川却仿佛没听出来,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好奇。”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脸色各异的王公大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就是想问问殿下,也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大人。”
“一个能让半步神游的强者,心甘情愿下跪的人。你们觉得,他,真的只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吗?”
“一个敢孤身一人,重返天启城的皇子。你们觉得,他,真的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丧家之犬吗?”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赤王一派众人的心上。
是啊!
他们都被萧瑟“废人”的身份给迷惑了。
却忘了他背后,还站着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靳百川!
一个能让墨鸦下跪的靳百川!
“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也挺记仇的。”靳百川慢悠悠地坐下,重新拿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一些人,好好地,讲一讲道理。”
“殿下,您说,这个道理,该怎么讲呢?”
萧禹的拳头,在桌下握得死紧。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的书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当着他所有心腹的面,对他的威胁!
他告诉所有人,萧瑟,不好惹。
他靳百川,更不好惹!
这场精心准备的鸿门宴,就这么被靳百川,轻描淡写地,四两拨千斤地,给破了。
不仅没有拉拢到他,反而被他反将了一军,让自己的威信,在心腹面前,大打折扣。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宴会,不欢而散。
靳百川摇着扇子,在一众赤王府护卫那可以杀人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他知道,今晚这番话,肯定会彻底激怒萧禹。
而一个被激怒的莽夫,会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好说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把水搅浑了,藏在水底的那些鱼,才会自己,一个个地,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