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伊达航却注意到,她说这番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果篮的提手,指节微微发白。
而且,她的“难过”和“担忧”看起来虽然无可指摘,却总让人觉得像是覆盖在一层冷静面具之上的标准反应,缺乏一种真正亲近之人该有的、更深沉的情感波动。
“原来如此,研二那家伙确实是这样。”
伊达航点点头,表面上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一个不算特别熟的后辈,代表科室来探望,却能如此准确地找到病房,他甚至没告诉她自己停好车后还去护士站问过房号,确认萩原研二确实在这间房。
可是小岛惠子与自己分开不过一会儿,居然能这么快的抵达病房?
小岛惠子甚至对萩原研二的伤势细节似乎也了解清楚,并且……对于诸伏景光——一个偶然出现在此的、“眼熟”的陌生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度,话题已经两次引到了诸伏景光的身上?
这些细节单独看或许没什么,但组合在一起,尤其是在他知道景光和降谷正在执行危险任务的前提下,让伊达航的警察直觉疯狂预警。
小岛惠子不太对。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觉和推测,他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会给还在潜伏的同期带来麻烦。
病房内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诸伏景光轻微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水果混合的微妙气味。
小岛惠子似乎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伊达前辈要在这里陪护吗?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
“不用麻烦,我等会儿看看情况再说。”伊达航打断她,语气尽量平和,“谢谢你们科室的心意了,研二要是知道这么多同事关心他,肯定会很高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小岛惠子微笑颔首。她又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然后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旁边病床的诸伏景光,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个过程很快,但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评估和冷静,没有逃过伊达航锐利的眼睛。
她到底在确认什么?确认景光的身份?还是确认他的状态?
伊达航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下位置,看似是调整站姿,实则恰好挡住了小岛惠子部分投向诸伏景光的视线。
“小岛小姐是技术科的精英,工作应该也很忙吧?特意跑一趟,真是辛苦了。”他试图用闲聊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时也想从她的反应里捕捉更多信息。
“还好,今天不算太忙。”小岛惠子应对得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前两天听目暮警官提了一嘴,说你们那边压力大,让我别老催报告。”伊达航笑了笑,用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名护士拿着记录板走了进来:“3床萩原先生,量一下体温。”护士的出现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
小岛惠子立刻让开位置,表现得十分配合。
护士量完体温记录后便离开了。小岛惠子似乎也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不再多做停留,又关切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便提出告辞:“伊达前辈,您还要再待一会儿吧?”
她看了一眼手表,“我也该回去了,科里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如果萩原前辈有什么消息,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放在床头柜上——放在果篮旁边,离萩原研二更近,但那个位置,也恰好远离了她刚刚放置监视器的血压仪方向,像一个无意识的、划分距离的举动。
“好,有心了。”伊达航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小岛惠子又最后看了一眼病房,目光在两张病床和几个关键位置上极其快速地掠过一遍,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检查确认。然后她对伊达航礼貌地欠了欠身:“那么,伊达前辈,我先告辞了。”
“慢走,今天谢谢你来看研二。”伊达航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嘈杂。
伊达航目送着她走出病房,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他没有立刻放松,而是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所有细节。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言语……处处透着一种精心计算过的“自然”,但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不自然。她绝对有问题。
他转过身,目光沉重地看向并排躺着的两位同期好友。一个重伤昏迷,身份成谜;一个遭遇爆炸,生死线上徘徊。而暗处的眼睛,可能已经再次布下。
他走到窗边,小岛惠子尚未走出住院部。阳光刺眼,他却感到一阵寒意。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真的只是意外吗?研二的受伤,和景光的出现,以及这个行迹可疑的技术科女警……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伊达航深吸一口气,强烈的责任感和对好友的担忧攫住了他。他必须做点什么。他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联系降谷零。景光在这里,降谷知道吗?他现在的处境安全吗?自己贸然联系,会不会反而给他带来危险?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未决的时刻,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沙哑而模糊的呻吟。
伊达航猛地回头。
病床上,萩原研二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挣扎着要掀开沉重的帷幕。他的眉头因为不适而紧紧皱起,嘴唇干裂,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然后,在那片朦胧模糊的视野里,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最终,映入了伊达航那张写满震惊与担忧的、无比熟悉的脸庞。
“……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