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慕的目光终于落回田纳西流血的手臂上,他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迈步走近,自然而然地轻轻拨开田纳西按着伤口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纱布——他的动作细致而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与这杀戮战场格格不入。
“必要的牺牲?”他低声问,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田纳西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又“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卡慕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手下包扎的动作却愈发利落。
“总是学不会更温柔地对待自己。”他低声抱怨,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责备。
包扎完毕,他这才重新直面赤井秀一,脸上再次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混合着萩原研二式亲和力与组织骨干冰冷内核的笑容。
“FbI的诸位今晚辛苦了,陪我们玩了这么大一场。”卡慕的声音依旧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不过,游戏该结束了。再待下去,等到小琴酒亲自来清场,场面恐怕就不太好看了。”
他微微偏头,像是忽然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用闲聊般的口吻补充道,“说起来,方才似乎瞧见几位身手矫健的FbI朋友,正执着地追着一位眼神不太好的老先生……这份敬业精神,令人钦佩。该不会……真让我们遇上了传说中的‘大鱼’吧?呵呵,这世上的巧合,有时真是妙不可言。”
他的话,如同最后的通牒,也像是一把钥匙,彻底解开了赤井秀一心中的部分疑团——朗姆确实被设计了,现在可能已经被FbI缠上,而琴酒即将到来。
“赤井,琴酒来了!他的人从东侧切入,速度很快,我们需要立刻撤离!”卡梅隆急促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印证了卡慕的警告。
赤井秀一的目光死死锁在田纳西身上。那个男人,即使受伤流血,即使身处围捕,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周身弥漫着一种致命的谜团,让人无法看透,更无法放手。
几秒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赤井秀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了持枪的手臂。枪口指向地面,但那股锐利的战意并未消散。
“这不会是结局,田纳西。”赤井秀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宣誓。
田纳西与他对视,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兴趣的光芒。
卡慕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伸出手,轻轻扶住田纳西未受伤的手臂。
“那么,恕我们失陪了。”他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仿佛谢幕的演员。下一刻,两人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化在阴影中一般,从控制室后方一个被巧妙掩饰的维修通道口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赤井秀一没有追击。他站在原地,听着耳机里部下紧急撤退的指令,感受着远处那属于琴酒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靴边——那里,一滴属于田纳西的、颜色正常的鲜血,正缓缓渗入肮脏的地面。
这一次,他流血了。
是算计?是弱点?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控制室外,爆炸的火光再次冲天而起,映亮了他面罩下紧绷的下颌线。赤井秀一毅然转身,融入撤退的暗影之中。
今晚,他未能擒获目标,但这场交锋,无疑在他心中刻下了更深的烙印。
狩猎,才刚刚开始。
*
码头的混乱并未因田纳西和卡慕的消失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漩涡更深。
东京港区,废弃的7号仓库群。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海水的咸腥,以及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朗姆靠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集装箱阴影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部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左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一个清晰的弹孔正在不断渗出鲜血,将深色的布料染成更深的、近乎黑色的一片。
疼痛并非难以忍受,真正让他感到窒息的是那挥之不去的、被彻底背叛和抛弃的寒意。
琴酒来了。
但他的到来,不是救援,是清场。
组织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他,朗姆,组织的情报负责人,元老级别的成员,已经成为了一件需要被处理的、过时的、并且可能带来麻烦的资产。
他一开始确实是认出了追击者的火力模式——是组织的人,是琴酒。
他以为对方是来救自己的!只要回到组织,他还有翻盘的资本!
然而,追击者的火力精准而致命,丝毫没有顾及他这位“重要人物”的意思。
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耳边,击中他身旁的FbI探员,与其说是救援,不如说更像是……无差别的清除!
“呵…呵呵…”他低哑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集装箱缝隙间回荡,带着无尽的自嘲和悲凉。他为了组织鞠躬尽瘁数十年,掌控着庞大的情报网络,处理了无数棘手的麻烦,甚至不惜与虎谋皮,试图利用FbI的陷阱来铲除田纳西那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变数。
可结果呢?结果就是他现在像一只被围猎的老鼠,躲藏在这肮脏的角落,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宾加……那个蠢货,恐怕已经凶多吉少。田纳西的算计,巴罗洛的落井下石,琴酒的冷酷……这一切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早已将他牢牢罩住。
而他,竟然直到网口收紧的最后一刻,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从内袋里摸出一个扁平的、加密的卫星电话。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联系他在海外经营的、独立于组织之外的隐秘力量——只要他能接通,就还有机会逃离日本,蛰伏起来,或许……或许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