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上的红标刚跳至骊山陵寝西侧三百步,地面震动未歇,影卫已疾步冲入营帐。
“赵高现身函谷关外校场,手持伪诏,声称陛下非嬴氏血脉!”
陈砚指尖一顿,浑天仪底座尚染着方才渗出的血痕。他没有抬头,只将铜管阵列的导音口缓缓闭合,切断与咸阳钟楼的共振链路。信号双源已启,敌在明暗之间,此刻军心若乱,便再难收束。
“传令。”他声音平稳,“关闭骊山中继站对外频段,所有军令改由影卫手递。另调云姜、章邯即刻赴校场,不得延误。”
影卫领命退下。陈砚起身,取过案上玄色深衣披于肩头,袖中竹片匕首轻响一声,稳稳卡入革带暗槽。他走出营帐时,风正自北面压来,卷起黄沙扑在旌旗之上。
校场早已沸然。
赵高立于高台中央,身披月白深衣,九节玉带钩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手中托着一卷青铜诏书,表面蚀刻吕不韦私印纹样,边缘铭文清晰可辨:“沙丘遗命,嗣统当正。”
台下将士列阵而立,长城军团与玄甲军分列两侧。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按剑不动,更有老将皱眉凝视那枚印痕,似在追忆旧日权柄之争。
“此乃始皇临终密诏。”赵高开口,声如刀削,“胡亥非嬴姓骨血,实为吕氏遗种。今我持诏而出,非为私怨,实为宗庙社稷计!”
话音落,台下哗然。
就在此时,陈砚踏上高台。脚步未重,却让全场声浪骤然低落。
他不看赵高,径直走到浑天仪前。那仪器早已备好,底座凹槽对准北斗投影点。他抽出袖中匕首,在左臂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势滴入铜槽。
血珠坠落,星轨微颤。
刹那间,北斗七星虚影自仪心升腾而起,光斑连成弧线,竟与陈砚后颈处隐现的暗纹完全吻合。全场寂静,唯有风掠过旗杆的吱呀声。
赵高脸色未变,只是右手悄然抚过玉带钩,连整三遍。
“机关幻术耳。”他冷笑,“血光可引星象?荒谬!此等雕虫小技,也敢称天命?”
台下已有文吏面露疑色。陈砚仍不言语,只抬手示意。云姜从队列中走出,手持听诊器贴于浑天仪底座,闭目凝神片刻,而后转向众人。
“诸位可知,血型相同者,并非皆因血脉相连?”她语调如常,却字句倒置,“同饮药茶三日者,血气共振,形同亲族。”
众人一怔。
她继续道:“赵府所供安神茶,含铁砂、朱粉、地髓汁,连饮三日,血液色泽质地皆被改变。今台上有十余人曾受此茶,其血与陛下滴试结果无异——然,他们并非兄弟。”
校场一片死寂。
一名原属冯去疾门下的记室官猛然站起,翻查随身简册,脱口而出:“上月二十七,确有三十名文吏共饮赵府赠茶……当时只道是抚慰辛劳!”
质疑之声顿起。
赵高目光一寒,转身欲退。
“站住。”
章邯不知何时已立于台侧,断岳剑横于胸前,剑尖直指赵高左袖。
“若陛下血脉可伪,尔等忠奸亦可验。”他说完,剑锋轻挑。
布料撕裂声极轻。
赵高左臂内侧赫然露出一块暗紫色斑痕——形状如星芒散射,边缘微凸,光泽沉郁,与陈砚后背胎记一般无二。
全场死寂。
陈砚缓步上前,盯着那痕迹,声音低沉却不容回避:“这陨石之痕,非生而有之。骊山地宫归来者,方显此记。你……何时进过地宫深处?”
赵高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那块胎记,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
“陛下以为,”他缓缓开口,“只有你一人去过地宫?”
风忽然停了。
台下将士无人出声,连呼吸都似被压住。
章邯剑势未收,目光紧锁赵高咽喉。云姜已悄然取出药囊,指尖探入其中,准备记录胎记温度与血流反应。
陈砚站在原地,看着赵高脸上那抹笑意逐渐加深,仿佛藏着某种未曾揭晓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一骑飞驰而来,尘土飞扬。马上之人身穿黑袍,胸前绣着半阙《国殇》,正是长城军团信使。他在校场外翻身下马,快步奔上高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函。
章邯接过,拆开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陈砚望向他。
章邯沉默片刻,将密函递出。
函上仅八字:**“雁门失守,边军南移。”**
陈砚接过密函,指腹摩挲过火漆印痕。那印记并非军驿通用样式,而是带有细微齿轮纹路——与冷宫地宫中发现的传动图一致。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赵高肩头,望向北方天际。
那里本该空无一物。
可此刻,一道烟柱正缓缓升起,笔直升入云层,像是某种信号。
赵高的笑声再度响起,低而清晰。
“陛下可还记得,”他轻声道,“那夜沙丘行宫,真正踏入地宫的,究竟是谁?”
陈砚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密函收入袖中,右手缓缓搭上浑天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