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乍破,几缕晨曦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宫檐,洒在御花园的青石板上。
苏蘅一袭素色劲装,身影如风,沿着昨夜墨香逃逸时留下的微弱植物气息,指尖轻捻,一道道翠绿的藤蔓便如拥有生命的灵蛇般,悄无声息地从她袖中蔓延而出,贴着地面,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丝残存的线索。
这藤网追踪之术,乃是她觉醒木灵天赋后,与梦境花灵共同参悟的独门秘技,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藤蔓一路蜿蜒,避开巡逻的宫卫,穿过假山花丛,最终,竟是延伸至了御苑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的枯井旁。
枯井周围荒草萋萋,断壁残垣,散发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显然久无人至。
苏蘅的藤网在井口边缘微微颤动,似乎有所感应。她凝神细察,眉心微蹙。
空气中,除了墨香那几乎消散殆尽的草木之气,更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带着死寂与诡异活性的植物波动,正从深不见底的井底丝丝缕缕地传来。
这股波动极为隐晦,若非她对植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根本无从察觉。
墨香一个区区侍女,怎会与这等诡异之地产生联系?背后定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苏蘅眸光一凛,心中已有了计较。与其等待他人通报搜查,惊动幕后黑手,不如亲自下去一探究竟!
她走到井边,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体内的木灵之力。数根粗壮坚韧的藤蔓自掌心生出,一端牢牢缠绕在井口旁一株歪脖子老槐树的树干上,另一端则如长鞭般垂入井中。
苏蘅抓住藤蔓,足尖轻点,身形如燕,灵巧地沿着井壁向下滑去。井内一片漆黑,阴风阵阵,伴随着水珠滴落的“嘀嗒”声,更添几分森然。
越往下,那股奇异的植物波动便越发清晰。终于,脚尖触及了坚实的井底。
井底并不算深,堆积着一些枯枝败叶,散发着浓郁的霉味。苏蘅环顾四周,目光如炬,很快便在布满青苔的石壁一角,发现了一处与周围石材质地截然不同的区域。
她伸出手,轻轻一推,那块石壁竟纹丝不动。苏蘅冷笑一声,指尖木灵之力流转,数道细小的藤蔓如钻头般探入石壁缝隙,微微发力一撬。
“咔嚓”一声轻响,那块看似厚重的石壁竟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入口。
果然有猫腻!苏蘅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
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腐朽与奇异药香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通道不长,约莫十数步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石室赫然呈现。
石室四周墙壁上,竟嵌着一排排透明的琉璃格,格中陈列着无数早已干枯、形态各异的植物。
有的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的幽光;有的则呈现出诡异的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嘶吼。这些,分明都是记载于古籍中的剧毒之草与发生过恐怖异变的灵根!
“嘶——”苏蘅倒吸一口凉气,心神剧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会储藏如此之多的禁忌之物?
就在此时,梦境花灵那清脆却带着一丝凝重与惊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骤然响起:“丫头,小心!这里……这里是百年前就被皇室下令彻底封存的‘灵疫源地’!当年,一场可怕的植物瘟疫险些席卷整个大夏王朝,源头便是此地培育出的异变灵植。没想到,百年之后,这里竟然重见天日!赤焰夫人……她竟敢在此地动手脚!”
灵疫源地!苏蘅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自脚底蹿升,瞬间遍布全身。
她原以为赤焰夫人只是想在后宫争斗中耍些阴私手段,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图谋竟是如此惊世骇俗,竟敢触碰这等足以颠覆王朝的禁忌之力!
她的野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庞大和疯狂得多!
苏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这座死寂的地下灵植库。
她必须找到赤焰夫人在此地活动的证据,以及她真正的目的。
石室中央,似乎有一个被清理过的平台,边缘散落着一些新鲜的泥土和几片残破的药瓶。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平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枚通体乌黑、边缘残留着些许干涸液体的细小碎片静静躺在布满灰尘的石架角落,若不仔细看,极易忽略。
那碎片材质特殊,不似凡品,隐隐透着一股阴寒之气。是黑水玄蛇的鳞片炼制的容器碎片! 赤焰夫人果然在这里配置过什么!
苏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缓缓伸出手,雪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枚碎片探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冷乌光的刹那——好。
“血引露……蛊母……”苏蘅只觉遍体生寒,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皇族数百年的基业,无数生灵的性命,难道就要断送在这无声无息的阴谋之中?
她猛地抬头,眼中杀意与焦灼并存,恨不得立刻冲出这深井,将一切昭告天下!然而,不等她有任何动作,头顶井口的光亮处,墨香那张原本温婉的脸庞,此刻却覆着一层冰霜般的冷漠。 她居高临下,语调平缓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苏蘅,你太聪明,也太碍事了。你以为你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切,都太迟了。”
“墨香!你!”苏蘅厉声喝问,心头巨震。她从未怀疑过这个自小便陪伴在侧的侍女,此刻的背叛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墨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中没有丝毫昔日的情谊,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迟了。主上的大计,岂容你这般黄毛丫头破坏?”话音未落,苏蘅便感觉脚下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轰隆——!”不是寻常的落石,而是整座深井通道,从井口开始,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不好!”苏蘅瞳孔猛缩,她瞬间明白,这是要将她活埋于此!
墨香冰冷的声音夹杂在碎石滚落的轰鸣中,如同鬼魅的判词:“安心地去吧,很快,整个大夏都会为你陪葬!”
“休想!”苏呈怒喝一声,生死一线间,她体内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丹田处的灵火“腾”地一下暴涨,不再是焚烧黑雾时的幽蓝,而是染上了一层因愤怒与极致催动而产生的赤金之色!
火焰如同一件实质的甲胄,瞬间包裹住她的全身。碎石如雨点般砸落,带着千钧之力,撞在赤金火焰之上,发出“噼啪”爆响,竟被硬生生焚化或弹开!
紫玉兰精的意识也焦急万分:“丫头,这通道结构被彻底破坏了!他们用了烈性符石!”它那细密的藤网猛地从苏蘅手臂上蔓延而出,试图交织成一张坚韧的屏障,护住苏蘅头顶。
“咔嚓!咔嚓!”然而,崩塌的威力远超想象。
坚韧的藤蔓在巨石的冲击下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即便有灵火阻隔,那股沛然莫御的冲击力依旧震得苏蘅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头顶的光亮被彻底吞噬,无尽的黑暗与死亡气息席卷而来。
“我绝不能死在这里!”苏蘅银牙紧咬,她能感觉到,不仅仅是上方的通道在塌陷,连她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也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深处挣脱出来,将一切拖入无边深渊!
“噗——”一块数丈大小的巨岩,携着万钧之势,突破了摇摇欲坠的火焰与藤网防御,狠狠砸向苏蘅!
苏蘅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眼前一黑,意识像是被狂涛巨浪卷走的小舟,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身体则在不断地下坠、翻滚、撞击……她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将灵火凝聚于心脉,护住最后一线生机。
紫玉兰精的藤蔓也死死缠绕着她的手腕,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在无尽的黑暗中,那是唯一的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万年。那撕裂天地的震动与轰鸣终于渐渐平息,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细碎的沙石还在簌簌滑落。
苏蘅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缓缓托起。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刺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黑暗,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但与先前被活埋的窒息感不同,此刻的黑暗中,似乎多了一丝……空旷?
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石质地面,而非预想中的松软泥土或尖锐碎石。
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