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火扑面而来,热浪卷着黑雾压得人呼吸一紧。燕十三没退,也没抬手去挡,只是手腕一沉,寒铁剑斜插进脚边焦石缝里。
火团撞上剑身,轰然炸开。
可预想中的灼烧感并未传来。那毒焰竟如雨入深潭,被剑脊一点点吸了进去。剑体微微震颤,像是饿极的人吞下一口热食,从内里泛出温烫。
他低头看剑,眉头一挑:“你还真不挑食?”
话音未落,右岛方向一声清啸划破天际。上官燕立于石台边缘,凤血剑高举过头,剑尖直指苍穹。她双目微闭,唇间低语,下一瞬,竟将手中长剑猛然掷出!
凤血剑化作一道赤虹,划破空气,直坠岩浆深处。
“你疯了?”燕十三脱口而出。
轰——
百丈火浪冲天而起,赤红岩浆如巨兽张口,喷涌成柱。整座岛屿剧烈摇晃,碎石滚落,远处铁链崩断之声接连响起。那火焰并非无序乱窜,而是围绕着寒铁剑所在的位置,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火旋。
燕十三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赶紧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掌心按在滚烫的岩石上,灼痛直钻神经。他抬头看向上官燕,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眼神清明,没有半分癫狂。
“它本就不该握在我手里。”她声音不高,却穿透火浪,“它是‘重’的,不是‘快’的。”
燕十三愣了愣,低头再看寒铁剑。此刻剑身已被火流包裹,通体发红,像一块刚从炉中取出的烙铁。更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刻在剑脊上的细密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组,浮现出新的纹路——古朴,厚重,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他伸手握住剑柄。
烫得几乎握不住。
可他没松手,反而用力一拔。
剑离地刹那,火旋骤然收束,所有火焰如百川归海,尽数灌入剑身。寒铁剑发出一声低沉嗡鸣,颜色由红转暗,体积悄然增厚,剑刃变得宽厚无锋,整把剑沉得像是能压垮一座山。
重剑无锋。
他站在原地,剑横胸前,只觉体内经脉如江河奔涌,不再是之前的灼痛撕裂,而是一种……充盈的胀感。仿佛这剑一变,连他的筋骨血脉都跟着重塑了一遍。
慕容秋荻脸色变了。
她猛地后退两步,左手迅速结印,空中残余的黑雾急速回缩,在她身前凝成一面半透明的毒障。可那屏障刚成型,就被一股无形压力压得扭曲变形。
“不可能!”她咬牙,“那不是你的剑!那是独孤求败埋下的镇世之兵,只有承其道者才能唤醒!”
燕十三掂了掂手中重剑,沉得连手臂都有些发酸。他咧嘴一笑:“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剑道传人,也没练过你们那些讲究姿势的高深功夫。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倒霉蛋,捡了几把破剑,拼拼凑凑走到今天。”
他顿了顿,抬起剑,指向她。
“但我知道一件事——剑要是太轻,砍下去就没劲。”
话音未落,他踏步上前,重剑抡起,没有花哨起手式,就这么直直朝着毒障劈了下去。
轰!
剑未至,风先到。那股压迫感如同巨岩滚落,砸得地面龟裂蔓延。毒障应声而碎,碎片如墨汁滴入烈火,瞬间蒸发。
慕容秋荻瞳孔猛缩,急忙侧身闪避。可还是慢了一线。
重剑余势未尽,剑风擦过她左肩。布料撕裂,皮肤绽开一道血痕,鲜血刚渗出就被高温烤干。
她踉跄几步才站稳,转身死死盯住燕十三,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惧。
“你根本不懂!”她厉声道,“那把剑会吃人!当年独孤求败就是因为走到了这条路尽头,才把自己封进玄铁矿脉,宁死也不让后人继承!你以为这是馈赠?这是诅咒!”
燕十三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刚才那一击耗力不小。他低头看了看剑,又抬头看她,忽然笑了:“吃人?那正好。我这一路,本来就是踩着尸体过来的。”
他活动了下手腕,双腿微蹲,重剑拖地而行,剑尖与岩石摩擦,拉出一串火星。
“再说,”他嘴角扬起,“我不怕被吃。反正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上官燕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抚过空荡荡的剑鞘。她没说话,只是默默退后一步,让出战场中心。
燕十三再次冲锋。
这一次不再试探。重剑高举,全身力气灌注双臂,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劲,狠狠斩向慕容秋荻头顶。
她咬牙,双掌齐推,黑雾翻腾凝聚成一柄虚幻长剑,迎击而上。
两剑相撞。
没有金铁交鸣,反倒像闷雷炸响。冲击波横扫四周,焦土翻飞,碎石如雨。慕容秋荻双臂剧震,虎口崩裂,整个人被压得膝盖微弯。
她撑不住了。
重剑的重量不只是物理上的,更像是从精神层面碾压下来的一座山。每一寸抵抗都让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仿佛有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三十年前她跪在神剑山庄外求见谢晓峰却被拒之门外;二十年前她在雪夜里抱着情殇剑发誓要让他后悔;十年前她亲手将最后一个背叛她的亲信推入毒池……
这些执念,曾是她力量的源泉。
可现在,面对这把无锋之剑,它们全成了累赘。
“为什么……”她嘶哑开口,“为什么你能用它?你根本不属于那个时代!你不曾见过他挥剑的模样,也没听过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燕十三喘了口气,额头冒汗,手臂肌肉不停抽搐。他也快到极限了,但这不代表他会停下。
“因为我不要那个时代。”他低声说,“我要的是现在。”
他猛地发力,重剑下压。
咔!
虚幻黑剑断裂。
慕容秋荻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五步之外。她挣扎着想爬起,却发现右手动不了了——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截断,气血不通。
燕十三拄着重剑,一步步走近。
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他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身上新伤叠旧伤,走路都有些晃,可那股气势却越来越盛。
“你说这剑是诅咒?”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可我觉得挺合适。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干净。背过命债,骗过朋友,也当过逃兵。我不装圣人,也不求谁原谅。”
他抬起剑尖,抵住她咽喉。
“但它认我。”
慕容秋荻仰头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你……到底是谁?”
燕十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
“我?”
他收回剑,转身望向沸腾的岩浆与漫天火光。
“我是那个拿得起这把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