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把剑插进土里，剑身微微颤动，像是刚跑完百里路的马腿。他盯着剑柄上那道裂纹看了两息，伸手抹了把脸，掌心蹭过下巴时带起几根胡茬，扎手。
刚才那一刺，劲是顺了，气也稳了，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是招式不对，而是——太实了。剑走直线，力从地起，规矩得很，但也死板得像教徒弟的第一课。
他蹲下身，手指在落叶堆里扒拉出一块碎石，掂了掂，朝三步外的树干甩过去。石子撞在树皮上，“啪”一声弹开。
“要是能在它飞到一半的时候，让剑先到呢？”
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念头来得突兀，但不陌生。幻境里那几个黑影，明明前一秒还在十步外，后脚就跟贴膏药似的黏到背后，连剑都没拔出来。还有那层能量罩，箭矢射进去，拐着弯儿就偏了方向，跟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他站起身，走到那棵树前，手掌贴上树干。树皮粗糙，裂纹纵横，摸上去像老匠人手心的茧。他闭眼回想当时的情形：自己出剑，对方未动，可剑气到了半途，人已经不在原地。
“不是快，是跳。”
睁开眼，他抽出剑，在空中虚划一道弧线。“常规打法，剑从这儿出去，人得跟着冲。”他又换了个角度，剑尖指向斜前方，“但如果我先把一丝劲儿送过去，等对手反应过来，剑已经从那个点炸开了——就像往河对岸扔石头，不用蹚水，也能砸中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又慢慢收拢。系统给的“意念控剑”用到现在，也就是让剑漂两下，转个圈，花架子成分居多。但如果把它当成“提前布点”的手段呢？比如先用意念把剑意藏在某个位置，战斗时猛地接续真气，实现一次短距离的“闪击”。
“有点像下棋，先埋个伏笔。”
他咧了下嘴，差点笑出声。这想法听着玄乎，可细琢磨，也不是全无依据。武当那位老爷子的太极剑，讲的是以静制动，后发先至，本质上也是靠预判和节奏拖垮对手。而谢家剑法里的“无招”，燕十三的“十四剑”，哪一个不是打破常规路径的产物？
关键是怎么让系统认这个账。
他盘膝坐下，背靠青石板，脑子里开始捋线索。融合系统的规矩向来简单粗暴：打得赢，抢得到，就能攒点数。可“空间技法”这种东西，既不是谁的独门绝学，也没见哪本秘籍写明了“空间篇”。要想融合，恐怕得靠自己搭架子。
“假设……我能用意念在三点远处留一丝剑意，等实战时瞬间激活——这算不算一种新技法？”
他越想越觉得有门儿。虽然现在做不到，但只要逻辑通，动作链条完整，系统未必不买账。毕竟之前融合“生死符剑法”的时候，也不过是从一招毒掌里拆出了气劲渗透的原理，硬生生拼成了剑招。
“所以核心不是‘有没有’，而是‘能不能自圆其说’。”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额角。疼是不疼了，但脑子有点胀，像熬了一宿没睡。可这种胀不是坏事，反倒让他清醒。很多事以前不敢想，是因为总觉得高人早就把路走死了。可现在回头一看，那些所谓的巅峰，其实都是踩着别人没走过的泥坑爬上去的。
他忽然想起墨门弟子翻过的那本残卷，上面提过一句“剑未动，意已至”。当时只当是吹牛，现在想想，说不定真是某种失传的控剑法门。
“要是能把这套东西理出来，十六剑第二式就有了方向。”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间的光由金黄转为灰蓝。风穿过树梢，带起一阵窸窣，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他没动，只是把剑横放在膝上，一手搭在剑脊，另一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前。
“试试看。”
他闭眼，意念顺着经脉往外探，像伸一根看不见的线。片刻后，剑尖轻颤，离地半寸，悬在那里，纹丝不动。
“再远点。”
他额头渗出汗珠，太阳穴突突直跳。那股意念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推到两步开外就再也走不动。他咬牙继续压，突然“嗡”地一声，剑身剧震，猛地落回地面。
“操。”
他甩了甩发麻的手，喘了两口气。“还是不够稳。意念太散，撑不起远距离投放。”
但这已经比之前强了。至少证明，意念控剑不只是表演项目，真能当“前置引信”用。只要不断练习，扩大控制范围，再配合真气爆发，迟早能把“预埋剑意”变成实战手段。
“下一步，得找参照。”
他抬头望向林外。山脊线切开了最后一缕亮光，远处村落的炊烟隐约可见。他知道，待在这片空地里，顶多能把第一式练熟，但想突破，非得走出去不可。
江湖那么大，总有人玩出过花样。西门吹雪的剑快得看不见轨迹，上官燕的凤血剑能在空中折返三寸，更别说那些传说中的轻功高手，踏雪无痕、一步百里。这些人里，必然藏着能启发他的东西。
“闭门造车，造不出穿云箭。”
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把剑收回鞘中。右臂的伤口经过半天休养，已经不再渗血，只是活动久了还是会抽着疼。他扭了扭肩膀，确认还能打能跑。
“明天就动身。”
去哪儿不重要，关键是得多看、多试、多碰硬茬。只有在真正生死交锋里，才能逼出潜力，也才能验证他这套“空间跳跃”的构想是不是纸上谈兵。
他绕着空地走了两圈，最后停在青石板前。这块石头陪他悟完了第一式，也算有缘。他伸手在上面敲了三下，声音沉闷。
“等我回来，第二式得在这儿练成。”
夜风拂过林梢，带来远处溪流的水声。他仰头看了看天，月亮还没升上来，满天星子冷清清地挂着。
他坐回石板上，开始默记今天的思路。从幻境现象到剑意投放，从意念控制到真气引爆，一条条列清楚，生怕睡一觉忘了。这玩意儿太虚，不像练招有形有迹，稍不留神就会滑偏。
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如果真能做到“剑未至，意先达”，那以后打架是不是可以换个玩法？比如表面上攻左肩，实际上在右肋埋好剑意，等对方格挡瞬间，那边突然炸开——跟耍诈差不多，但合法。
想到这儿，他自己先乐了。
“难怪古人说，剑术之道，欺敌为上。”
他靠着石头，仰头望着星空，嘴里嘟囔：“要是让那些讲究风度的大宗师知道我这么用剑，怕是要提剑追杀八百里。”
话音落下，林间一片安静。只有他的呼吸声，和不远处一只夜鸟扑翅掠过树冠的动静。
他没再说话，闭上眼，重新进入冥想状态。这一次，不是为了疗伤，也不是为了巩固招式，而是把整个构想在脑中反复推演，像磨刀一样，一点点削去毛刺，直到逻辑通顺、动作可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眼，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还缺一把钥匙。”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目前所有的设想都建立在“意念够强、控制够准”的前提下。可现实是，他现在的意念连三步都撑不住。要破局，必须找到某种能强化神识、提升控剑精度的东西——也许是某门失传的心法，也许是某种奇药，又或者，是一场足以撕裂认知的战斗。
他低头看着膝上的剑。
“得去找。”
他没动，也没站起来。身体还坐在青石板上，姿势没变，可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风从林子深处吹来，掀动了他的衣角。剑鞘微微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