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双标的界限
“这些，难道不能成为你灵感的来源吗？”
那句话像一枚精准的子弹，击穿了林薇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她僵在座位上，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凉地退去，留下一种近乎眩晕的空白。
他知道了。
他不仅看出了她草图的敷衍，更看穿了她此刻所有兵荒马乱的内心。
图书馆四楼安静得可怕，远处偶尔传来的翻书声更衬得此处的死寂。灯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情绪更加难以捉摸。那里有审视，有了然，甚至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近乎纵容的等待？
他在等什么？
等她的回答？还是等她的……反应？
林薇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说什么？承认自己紧张？承认自己因为面对他而灵感枯竭？还是该故作镇定地反驳？
无论哪种选择，在此刻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无比可笑和苍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她吞噬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夜白？果然在这里找你准没错。”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林薇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苏晴正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微笑。她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气质温婉，目光先是落在顾夜白身上，然后才仿佛刚注意到林薇一般，对她点了点头：“林薇学妹也在啊。”
“苏……苏晴学姐。”林薇慌忙站起身，像是被抓包的小偷，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窘迫和心虚感攫住了她。
顾夜白在看到苏晴的瞬间，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瞬间收敛，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他对着苏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静无波：“有事？”
苏晴走到桌前，笑容依旧得体：“文艺部那边关于文化节的预算草案出来了，王老师让你现在过去看一下，有些地方需要尽快敲定。”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林薇那些略显凌乱的草图，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自然。
“嗯。”顾夜白应了一声，合上自己的电脑，站起身。他的动作流畅而从容，仿佛刚才那段几乎让林薇心脏停跳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看向还僵在原地的林薇，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疏离：“草图先放你那里，有新的想法再沟通。”
说完，他便拿起自己的东西，对苏晴说了句“走吧”，便率先朝着楼梯口走去。
苏晴对林薇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学妹你慢慢画。”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肩离开，男的清冷挺拔，女的温婉优雅，和谐得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她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回椅子上。
桌上，还摊开着那些被他评价为“程式化符号”的草图。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和他最后那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有新的想法再沟通”。
多么官方，多么冷静。
与刚才那个一语道破她心事、几乎将她逼到悬崖边的顾夜白，判若两人。
所以，苏晴学姐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刻意安排的退场？为了避免更深入的、可能失控的对话？
林薇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画的那些确实毫无生气的草图，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自我厌弃涌上心头。
他说的对。她的创造力，确实被束缚住了。不是被所谓的符号，而是被她自己混乱的心绪和……面对他时那种无法掌控的慌乱。
她收起草图，抱着素描本，像打了败仗的士兵，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图书馆。
回宿舍的路上，夜风清冷，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闷。
“讨论”结束了。结果是她落荒而逃，而他依旧冷静自持。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顾夜白的信息。她不再去留意他是否出现在教室，不再去食堂寻找那个可能的身影，甚至退掉了所有可能与学生会相关的群消息。
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找回那个专注于画画、简单快乐的自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五下午，林薇和赵暖暖一起去上《大学计算机基础》的上机课。刚走进机房，就听到一阵不小的骚动。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顾大神居然又来我们信息楼上机？”
“他不是经管院的吗？怎么老往我们这边跑？”
“谁知道呢……不过真的好帅啊！”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但赵暖暖已经眼尖地看到了角落里的空位，拉着她走了过去。
果然，在机房后排，顾夜白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着屏幕。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卫衣，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正式，多了些随性的少年感。
林薇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快步走到自己的机位坐下，打开电脑，假装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然而，她刚登录系统，旁边就传来一个女生娇嗲而热情的声音。
“顾学长？好巧啊，你也在这边上机课吗？”
林薇用眼角余光瞥去，是同一个学院但不同班的女生，叫李悦，长得挺漂亮，性格也活泼外向，据说对顾夜白很有好感。
李悦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冒着热气的咖啡，笑靥如花地站在顾夜白的座位旁，身体微微前倾，将一个粉色的、印着可爱猫爪印的U盘递了过去：“学长，我这个U盘好像中病毒了，文件都打不开，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听说你计算机很厉害的！”
她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明显的亲近和试探，几乎半个机房的人都偷偷注视着这边。
顾夜白缓缓摘下耳机，抬起头。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个粉色的U盘上停留，直接落在了李悦脸上，眼神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烦。
“不方便。”
三个字，清晰，冰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李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递出U盘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着的窃笑和低语。
“噗，又是这样……”
“早就说了顾大神不吃这套……”
“李悦也太勇了……”
顾夜白说完，便重新戴上了耳机，目光转回屏幕，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李悦在原地僵了几秒，最终悻悻地收回U盘和咖啡，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头几乎埋到了胸口。
机房里的骚动渐渐平息。
林薇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心里却无法平静。
她想起了他递过来的橡皮。
想起了他深夜发来的短信。
想起了他在图书馆里，那句“这些，难道不能成为你灵感的来源吗？”
同样是接近。
李悦得到了毫不留情的“不方便”。
而她……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个清晰而危险的认知，如同破冰的春水，汹涌地漫上心头——
顾夜白对她，
似乎真的，
存在着一条，
模糊而清晰的，
双标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