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棠花这般模样，秦氏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不安迅速蔓延开来。
“怎会这般想？祖母怎会嫌弃你。”秦氏强自镇定，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温和。
沈棠花眼圈倏地一红，泪珠在眼眶中盈盈欲坠，委委屈屈地说：“可是祖母，孙女没说什么呀，只是劝您用菜……”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是我见犹怜。
可秦氏只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这满桌珍馐，自己不会用么？何需旁人来劝。
更何况，沈棠花是如何“劝”的？
“祖母，这个青菜瞧着极为脆嫩，我以往乞讨时，只能捡些烂菜叶子吃呢。”
“祖母，这虾饼闻着太香了，尤其是虾头，炸得格外香脆，您说，是不是因为虾的脑子特别好吃啊？”
“祖母，这汤真是鲜甜，方才听厨娘说，是把鸡的尸体、鸭的尸体什么的全都放在一块儿，熬了许久呢……”
……
一番话下来，秦氏只觉得满脑子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祖母”二字，眼前虽摆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偏她的脑子里，却浮现出种种不堪想象的画面，顿时胃口全无，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大姑娘，夫人的喜好奴婢清楚，不劳您费心布菜了。”严嬷嬷见状，立刻上前，适时地为秦氏夹了一筷子瞧着颇为清爽的香芹炒牛肉。
见沈棠花终于闭口不言，且那碟中的香芹牛肉色泽翠绿，看起来确实引人食欲，秦氏心下稍安，便依言尝了一口。
菜肴入口，味道本是极好的，只是秦氏还没来得及细品，沈棠花的声音又轻飘飘地响了起来：“祖母可还舒坦？”
秦氏看向沈棠花，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担心她接下来是否又要说出“这是牛的尸体”之类令人倒尽胃口的话。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秦氏便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刚刚咽下的食物似乎都堵在那里了。
“还……还成。”秦氏谨慎地回答，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沈棠花。
“祖母是不是……有些想吐啊？”沈棠花仔细观察着秦氏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唉，祖母这个样子，怕是又要头痛了。”
又要头痛？秦氏拿着筷子的手不由得一抖。
听沈棠花这么一说，四周仿佛瞬间变得格外寂静，秦氏竟好像真的听见颅内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那熟悉的闷痛感令她无比恐惧。
“大姑娘，夫人好好儿的呢，您可别说这不好听的了。”严嬷嬷在一旁急忙开口，只差没直接斥责沈棠花是在故意诅咒秦氏。
“严嬷嬷！”沈棠花立刻板起了小脸，怒道，“你伺候祖母这么多年，竟不知她食用香芹牛肉极易引发头痛之症吗？如今祖母脸色都这般难看了，你居然还说她好好的？”
严嬷嬷闻言，慌忙仔细去看秦氏，果然见她面色煞白，一手已不自觉地按上了太阳穴，心中不由得一个“咯噔”，明白沈棠花的话并非虚言。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香芹牛肉怎会引发头痛？她从未听说过啊！
或者说，严嬷嬷从来都没觉得头痛病，和寻常吃食有什么关联。
“夫人！奴婢……奴婢绝非有意啊！奴婢实在不知……”严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上瞬间沁出了冷汗。
没有人比严嬷嬷更知道，秦氏被头痛折磨得有多痛苦。
“严嬷嬷！你纵然不通医理，但常年在祖母身边伺候，总该知晓些祖母的饮食忌讳才是！”
沈棠秀眉紧蹙，言辞犀利地喝斥道，“可你不仅不知，方才还那般说我？哼！我看你就是没把祖母的身子的真正放在心上！”
说罢，沈棠花身子一转，竟不再多看屋内众人一眼，气呼呼地径直快步离开了联泰院。
一走出院门，沈棠花脸上那点怒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自己是个“孩子”，闹点小脾气、使点小性子，怎么了？再正常不过了。
跟在身后的白青快步追上，脸上仍带着未散的惊疑：“大姑娘，香芹牛肉真的会引发头痛吗？”
这事儿，可真是闻所未闻。
“自然是真的。”沈棠花笃定地点头。
香芹这一类蔬菜，硝酸盐含量相对较高，稍有不慎，便容易转化为亚硝酸盐，很容易诱发偏头痛发作。
更何况，秦氏如今已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她说了会头痛，秦氏的潜意识里自然会更觉不适，这症状嘛……也就来得更快更猛了。
白青也想不明白这医理，但大姑娘这样说，定然是没错的。
不料还一个时辰还没到，联泰院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梨棠院叩门，称侯夫人突然头痛欲裂，请大姑娘速过去瞧瞧。
沈棠花闻言，唇角不禁扬起一抹浅笑。
很好，这位便宜祖母，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已是离不开自己了。
至于严嬷嬷私下暗查她底细之事，灵儿早已寻机报与她知道。
任你暗中如何谋划，百般算计，只要秦氏一日舍不下她沈棠花这剂“良药”，那么一切便终将是徒劳！
……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沈棠花刚自书院散学，正准备登上回府的马车，一枚折得小小的纸条便被一个面生的小乞儿飞快地塞进了她手中。
不动声色地展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城东，石牌坊下。
城东，石牌坊？
沈棠花眸光微凝。
京都西城乃是达官显贵聚居之地，繁华富庶，秩序井然；而城东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
约在此种地方见面，定然不会是谢行谨。
“大姑娘，那咱们……要不要过去？”身旁的木蓝也看到了纸条内容，不禁压低声音问道。
“去，为何不去？”沈棠花反而微微一笑，“不去亲眼看一看，怎么会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想玩什么把戏呢？”
“可万一……万一是有人设下圈套，意图对您不利呢？”木蓝急忙劝道。
东城那地界混乱，对方约这儿见面，总让人忍不住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