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对!性质极其恶劣!”
他目光如炬,直射向赵小梅,“小赵,你亲自盯着!务必协助保卫科,把柳清怎么摸进厂区、这一路上都接触过哪些牛鬼蛇神,给我一寸一寸地查!
查个水落石出!这种公然挑衅组织、破坏生产秩序的行为,绝不能姑息!必须立刻上报政治处,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他胸膛起伏,义正辞严,俨然一副正气凛然的领导姿态,那严厉的语气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嗡嗡回响。
“是。”赵小梅应声,依旧是那副平板无波的调子,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只是过耳的风。她利落地转身,再次离开办公室,那挺直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
一旁的王姐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这会儿才缓过气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一把攥住陆云瑶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后怕的颤音:“哎哟我的老天爷,可吓死我了!瑶瑶你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凉!
那个柳清真是阴魂不散!都落到那个地步了,心还这么毒,一门心思要回来害人!保卫科抓得好!抓得及时!这种祸害就该关一辈子!”
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却驱不散陆云瑶指尖的寒意。
周老摘下老花镜,沉重地叹了口气,花白的鬓角似乎都染上了愁绪,他摇着头,语气里是看透世事的沧桑:
“人心叵测,深不见底啊。小陆同志,你这次做得对,对这种丧心病狂、意图行凶的阶级敌人,就是要坚决斗争,毫不留情!组织会给你做主的。”
陆云瑶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睫低垂,眼眶微微泛红,身体在王姐的扶持下仍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
她靠着王姐,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惊悸:“谢谢王姐,谢谢周老……我就是……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会这么恨我……”
她将受害者的惊魂未定、柔弱无助演绎得入木三分,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恰到好处。
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睫遮掩下,陆云瑶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冷静而锐利地捕捉着刘建国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刘建国正忙着安抚众人,安排后续追查和汇报事宜,语气沉稳有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但他的手指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快速敲击着,哒、哒、哒……那节奏短促而凌乱,带着一丝被极力压抑的、不易察觉的焦躁。
更让陆云瑶心头微凛的是,他眼角的余光,在扫过赵小梅刚刚离去的门口,以及此刻倚靠着王姐的自己时,那份审视的意味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重、冰冷,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了故障、可能带来麻烦的工具。
临近下班时分,办公室里的空气依旧凝重。
赵小梅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盖着保卫科红戳的记录纸。她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冷峻,仿佛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寒霜,连带着办公室的温度都似乎降了几度。
“科长,”她将记录递到刘建国面前,声音像淬了冰,“保卫科初步询问结果。柳清承认,她是三个月前从新疆劳改农场越狱逃出来的。”
赵小梅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精确的措辞,“据她供述,她在农场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心怀滔天怨恨,一路扒火车、钻货车、风餐露宿、沿街乞讨,辗转数月,才摸回A市。
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找陆云瑶同志报复。
她的原话是:‘我知道陆家现在好起来了,她陆云瑶过上好日子了,我过不好,她也别想好过!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她怎么知道陆云瑶在宣传科?具体哪个办公室?”
刘建国一把抓过记录,看都没看,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住赵小梅,问出了最关键的核心。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她说,是在城南的自由市场偶然听两个买菜的女人闲聊时提到的。”赵小梅回答得一丝不苟,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保卫科初步判断,这个说法可信度极低,漏洞很大。
她脸上有清晰的烙印,位置和深度,符合边疆那边之前通报的部分特征。但具体的越狱时间、路线、同伙,以及回城后的确切行踪、接触人员,还在加紧核实深挖。”
“偶然听人议论?哼!”刘建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手指重重敲在记录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宣传科的人事调动,是街边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议论清楚的?还议论得这么准,直接摸到办公室来行凶?
这分明是狡辩!是欲盖弥彰!她背后肯定有人!有人指使!有人接应!甚至就在我们内部!”
他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下令:“查!必须一查到底!把这条线上的蚂蚱都给我揪出来!
小赵,你亲自跟进,让保卫科派梁卫东来负责这个案子!他有经验!有任何进展,无论大小,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明白吗?”
“梁卫东?”赵小梅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是,科长,我马上去通知保卫科。”
陆云瑶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心中那点疑惑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梁卫东?保卫科有这号人吗?名字听着有点耳生……
为什么刘建国要特意指定他来调查?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这个突兀出现的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紧绷的神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