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凌清玄返万魂幡，助夭夭解盗匪余党
凌清玄御剑而行，速度快得几乎撕裂了云层。
他刚刚在执法殿那座冰冷的囚笼里，用尽心智为龙夭夭博来了一线生机，将她描绘成一柄悬于世间、需要被正确引导的神秘钥匙。他前脚刚踏出殿门，后脚就收到了她快被凡人捧上神坛的消息。
黑衣菩萨？
建庙立碑？
香火鼎盛？
凌清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龙夭夭，那个把“毁灭世界”挂在嘴边，一言不合就想掀桌子的疯批，被一群凡人围在中间，听着一声声“菩萨慈悲”的赞颂。
她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必须立刻赶过去。不是为了仙界的任务，也不是为了什么“执剑仙使”的职责。单纯是，他不想她真的被这荒唐的世道逼疯。
当他抵达迷雾森林边缘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呼吸一滞。
曾经那道灰绿色的、吞噬一切生机的瘴气高墙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沐浴在午后暖阳下的葱郁山林。林间光影斑驳，鸟鸣清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带着一种洗涤灵魂的洁净感。
这净化得太过彻底，反倒透着一股不正常的诡异。
更诡异的是林中传来的阵阵人声。那不是山野间的寻常喧闹，而是一种混杂着虔诚、激动与期盼的嗡鸣，如同一个露天的、庞大的祈福法会。
凌清玄收敛气息，如一道清风掠入林中。他很快就看到了人群。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上百人，将一片林间空地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衣着朴素，神情却无比狂热。
“张管事说了，菩萨喜欢清净，咱们不能靠太近，心意到了就行！”
“我带了我家刚下的土鸡蛋，又大又圆，也不知道菩萨看不看得上。”
“哎，你们听说了吗？镇上的王石匠已经赶过来了，大家凑了些银钱，准备先给菩萨立一块功德碑！至于神像，他们还在商量是用沉香木还是汉白玉。”
一个妇人拉住了凌清玄的衣袖，见他一身白衣，气质出尘，以为是哪家来朝圣的富家公子，热情地说道：“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瞻仰菩萨圣颜的吧？快看，菩萨就在那儿呢，坐在那截树干上的就是！”
凌清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跳漏了一拍。
人群的中心，那片被刻意空出来的区域里，龙夭夭正孤零零地坐在一截横倒的枯木上。
她还是那一身黑衣，在这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中，像一滴不慎落入清汤的墨，突兀而醒目。她低着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靴尖上的一片落叶，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然而凌清玄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是何等压抑的、即将喷发的火山。她周身的气场，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死寂。一种将所有情绪都向内压缩，直到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死寂。
她的周围，地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供品”。几颗歪瓜裂枣的野果，一小堆还带着泥土的蘑菇，几块针脚粗糙的麻布，甚至还有一捧不知从哪儿挖来的、据说很有灵气的黄土。
这些东西将她与那狂热的人群隔离开来，形成了一个滑稽而悲凉的包围圈。
她被困住了。
被她最厌恶的“善意”与“感激”困住了。
凌清玄没有立刻上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听着那些凡人对龙夭夭的种种溢美之词和神化想象。
“……菩萨当时只是一挥手，那些凶神恶煞的盗匪就灰飞烟灭了！”
“我听张管事说，菩萨用的不是仙法，是神迹！一滴黑色的神水，就把百年的毒瘴给净化了！”
“是啊是啊，我儿子当时中了毒，眼看就不行了，被菩萨的金光一照，立马就醒了！”
凌清玄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心中那点残存的无奈，渐渐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所取代。
他大概能猜到事情的经过。龙夭夭十有八九是想炼制什么剧毒，结果又一次被她那不讲道理的“功德光环”给修正了。她一心求恶，天道却逼她为善。
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些许骚动。
“不好了！黑风山的李麻子带人下山了！”一个刚从镇上跑来的青年气喘吁吁地喊道，“他们听说顺通商行的人都出来了，以为商队带了什么宝贝，在西边的山道上设了卡，抢了好几个过路的客商！”
“什么？那伙天杀的盗匪余党！”
“之前那伙大的被菩萨收拾了，这伙小的又冒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报官也来不及啊，西山道偏僻，等官兵到了，人早跑了。”
村民们顿时忧心忡忡，刚刚因毒瘴散去而升起的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
凌清玄的眼睛亮了。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穿过人群，走向那个被遗忘在世界中心的孤寂身影。
他的靠近，立刻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人们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好奇地看着这个敢于接近“菩萨”的白衣男子。
龙夭夭也察觉到了。她缓缓抬起头，当那双死气沉沉的金色竖瞳对上凌清玄清澈的眼眸时，积压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喷发口。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像是生了锈的刀片在摩擦，“来看我这个天大的笑话？还是说，你也想来给我磕个头，求我保佑你飞升顺利？”
她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带着浓烈的自嘲与怨恨。
凌清玄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迷雾森林西面三十里外的黑风山，盘踞着一伙盗匪，是之前那伙人的余党。他们正在山道上劫掠客商。”
龙夭-夭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所以呢？你想让我去普度他们？用我的功德金光感化他们，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们手里有刀，会伤人，会流血。”凌清玄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且，他们抢了很多东西。”
龙夭夭眼中的讥诮慢慢凝固。
伤人……流血……抢东西……
这些词汇，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她那颗快要被“善意”憋死的、渴望破坏的心。
她终于可以……干点名正言顺的坏事了？
打家劫舍的盗匪，总不会因为被她打了，就顿悟成佛，然后回来给她建庙吧？
“你什么意思？”她警惕地看着他。
“万魂幡的任务，是探查迷雾森林。如今瘴气已散，但盗匪为祸，仍属‘乱源’之一。清剿匪患，也算是完成任务的一部分。”凌清玄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我刚从仙界回来，领了‘执剑仙使’的职衔，专职查办与你相关的案子。清剿盗匪，理应协助。”
龙夭夭盯着他看了半晌，试图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算计。
但她失败了。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他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一个能让她从这个令人作呕的“神坛”上，体面地走下来的台阶。一个能让她发泄满腔邪火的、正当的理由。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她讨厌他，讨厌他这副永远看穿一切、永远游刃有余的样子。可偏偏，他又一次出现在她最狼狈、最需要一个出口的时候。
“好。”龙夭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她猛地从枯木上站起来，周身那股死寂的气息瞬间被一股暴戾的杀气所取代。
她终于活过来了。
周围的村民被她身上突然爆发的气势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仙子……菩萨，您这是……”张管事壮着胆子问道。
不等龙夭夭发作，凌清玄已经转身，用一种清冷而威严的语调对众人说道：“此地乱源未尽，尔等凡人速速退去，不要在此逗留。我与……这位，将去清剿余孽，还此地安宁。”
他刻意模糊了龙夭夭的身份，又将他们的行为定义为“清剿余孽”，瞬间就将龙夭夭从“慈悲菩萨”的角色，拉回到了“神秘高人”的定位上。
村民们一听要去打盗匪，哪还敢多言，纷纷点头称是，准备散去。
龙夭夭不再看任何人，化作一道黑色的电光，径直朝着西面山林射去。那速度，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瘟疫。
凌清玄对着众人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晃，也消失在原地，追了上去。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供品”，和一群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敬畏之心更甚的村民。
……
黑风山，一线天。
此地是进出迷雾森林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盗匪设卡劫道的绝佳地点。
以李麻子为首的十几个盗匪，此刻正围着一堆篝火，得意洋洋地清点着刚刚到手的战利品。
“大哥，这趟发了！那几个客商的箱子里，居然有好几匹上好的丝绸！”一个喽啰谄媚地笑道。
“还有这几盒胭脂水粉，拿去镇上能换不少酒钱！”
被称为李麻子的独眼壮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抓起一只烧鸡，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骂道：“他娘的，算他们运气好！要是让老子碰上那什么顺通商行，非把他们的骨头渣子都榨出油来！”
话音刚落，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李麻子猛地抬头，只见山壁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少女。她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瞳，在阴影中亮得骇人，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找到了玩具般的……狂喜。
“你们，就是盗匪？”龙夭-夭舔了舔嘴唇，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麻子也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他抓起身旁的大刀，厉声喝道：“哪来的小娘们，找死……”
“死”字还没出口，一道漆黑的魔气凝成的长鞭，已经如毒蛇般破空而来，瞬间缠住了他的脖子。一股巨力传来，李麻子双脚离地，被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
“呃……呃……”他拼命挣扎，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其他盗匪大惊失色，纷纷抄起兵器。
“一起上！杀了她！”
就在此时，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凌清玄手持长剑，剑未出鞘，只是用剑柄在每个人后颈处轻轻一点。
“咚、咚、咚……”
一连串的闷响，那些叫嚣着要冲上来的盗匪，连反应都来不及，便一个个两眼翻白，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龙夭夭看着被凌清玄“打晕”的盗匪，不满地皱起了眉：“你干什么？他们是我的！”
“他们现在是你的了。”凌清玄指了指那些昏倒在地的喽啰，又指了指被龙夭夭吊在半空中、已经快要断气的李麻子，“速战速决，还有正事。”
龙夭夭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扫兴。但她积压了一整天的邪火，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她盯着手里的李麻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也好，那就先拿你开刀。”
她手腕一抖，那魔气长鞭骤然收紧。
可就在李麻子即将被勒断脖子的瞬间，龙夭-夭忽然停住了。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堆积如山的、被抢来的物资——绸缎、珠宝、金银、药材……
一个比单纯杀人，更邪恶、更宏大、更具破坏性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杀几个盗匪，有什么意思？
最多也就是让方圆百里的治安好上几天。
但如果……
她松开了长鞭，任由李麻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她转过身，走向那堆金光闪闪的财宝，金色的眼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凌清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听龙夭夭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愉悦的语调，轻声说道：
“烧了。”
“把这些东西，全都烧了。”
“我要让那些被抢的凡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希望，化为灰烬。”
她笑着，那笑容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疯魔。
“这，才是我该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