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仙界传召凌清玄，问责护夭夭事
万魂幡宗主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投入了本就紧绷的空气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那几个巡山弟子闻言，精神一振，握着兵器的手又紧了几分，看向凌清玄的眼神愈发不善，仿佛只要宗主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这位重伤的仙尊撕成碎片。
凌清玄的脸色没有变化，他甚至没有去看宗主，目光依旧停留在龙夭夭身上。他察觉到，在宗主出现的那一刻，她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弛。
她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宗主说笑了。”凌清玄开口，声音平静，气息却有些不稳，“我只是送她回来，这就离开。”
“离开？”宗主笑了，那笑容像是挂在脸上的精致面具，看不出半分真情实意，“凌仙尊将我万魂幡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何况，你还带着我宗门最重要的弟子，一同从混沌魔渊归来，两人都身负重伤……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难道凌仙尊不打算给本座一个交代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凌清玄的擅闯之罪，又暗示了他可能对龙夭夭不利，瞬间就将他置于了理亏的境地。
龙夭夭闻言，心里那点烦躁又冒了出来。她最讨厌这种虚伪的试探，有话不直说，非要绕着弯子彰显自己的城府。
她正要开口嘲讽几句，身子却忽然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凌清玄那边靠了过去。
凌清玄下意识地伸手，再次扶住了她的手臂。
这一下，落在万魂幡众人眼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龙夭夭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乐子，她干脆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凌清玄身上，还嫌不够似的，抬起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抬起那张苍白的小脸，冲着脸色已经有些发沉的宗主，露出了一个虚弱又无辜的笑容：“宗主，你吓到我的……朋友了。”
朋友？
这两个字，像一道天雷，劈在场所有魔修的脑门上。
几个巡山弟子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们看看自家那个行事疯癫、视人命如草芥的龙师姐，又看看那个一身正气、与魔道势不两立的仙界魁首，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宗主的眼神也沉了下去。他盯着龙夭夭搭在凌清玄肩上的那只手，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朋友？”宗主重复了一遍，语气意味深长，“夭夭，你可知他是谁？仙魔不两立，这句话，你刚入宗门时，本座就教过你。”
“知道啊。”龙夭夭理所当然地点头，还顺手拍了拍凌清玄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是仙界的凌清玄嘛。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在魔渊里救了我，我请他来宗门喝杯茶，疗个伤，这叫知恩图报，对不对？”
她这番话说得天真烂漫，可配合着她此刻虚弱的模样和倚靠在凌清玄身上的亲昵姿态，落在旁人眼中，就变了味道。
尤其是“疗伤”两个字，更是让宗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凌清玄伤得很重。
这一点，以宗主的修为，一眼就能看穿。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将凌清玄擒下，无论是作为人质与仙界谈判，还是直接炼化了他这一身精纯的仙力，对万魂幡而言，都是天大的好处。
宗主脸上的笑意，似乎真实了几分：“原来如此。既然是救了夭夭的恩人，那的确是我万魂幡的贵客。凌仙尊，请吧，本座已在主峰备下灵药，定能助你恢复伤势。”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言辞恳切，仿佛真心实意要款待客人。
可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魔气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粘稠，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着凌清玄笼罩而去。
只要凌清玄踏入万魂幡的山门，就等于踏入了为他准备好的牢笼。
龙夭夭心底冷笑。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巴不得这两人现在就打起来，最好打个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利。
她甚至开始盘算，等会儿打起来，她是先假装被挟持，还是直接在背后给凌清玄一刀。
凌清玄没有动。他扶着龙夭夭，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颤抖，那是极度虚弱的表现。他知道，她此刻全是在强撑。
他抬眼，直视着万魂幡宗主那双笑意盈盈却暗藏杀机的眼睛，语气依旧平淡：“不必了。人已送到，告辞。”
说着，他便要松开龙夭夭，转身离开。
“凌仙尊这是不给本座面子了？”宗主的声音冷了下来，周围的魔气瞬间沸腾，化作一只只无形的巨手，封锁了所有退路。
大战，一触即发。
龙夭夭眼中的兴奋光芒越来越亮，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因为虚弱而沉寂的血液，都开始有了一丝躁动的迹象。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九天之上，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穿透了魔域上空厚重的阴云，如同一柄锋利无匹的神剑，笔直地劈开了这片昏暗的天地。
那金光圣洁、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煌煌天威，精准地投射下来，将凌清玄和他身旁的龙夭夭一同笼罩其中。
在这纯粹的光芒照耀下，周围那些翻腾的魔气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哀嚎着退散开去。万魂幡宗主和那几个弟子，也被这股力量逼得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骇与厌恶交织的神情。
龙夭夭也被这光照得眯起了眼。她身上的功德金光本就刺眼，此刻与这道天光内外呼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一尊发光的神像，神圣得让她自己都想吐。
紧接着，一个宏大、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自那光柱之中响起，传遍了方圆百里。
“仙界法旨！”
那声音仿佛是天道的化身，每一个字都带着法则的震荡。
“天璇圣地弟子，凌清玄！”
“罔顾仙魔之别，三番两次维护魔道妖女龙夭夭，致使仙界威严受损，除魔大业受阻！”
“现，着即刻返回‘问仙崖’，接受三尊会审，听候问责！不得有误！”
法旨宣读完毕，那道贯通天地的金光骤然收敛，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枚金色的、符文流转的令牌，悬停在凌清玄面前。
天地间，再次恢复了魔域特有的昏暗。
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诡异。
万魂幡宗主脸上的惊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幸灾乐祸与深思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凌清玄，又看看龙夭夭，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仙界竟然为了龙夭夭，公开传召问责他们最杰出的弟子？这龙夭夭的价值，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凌清玄静静地看着那枚金色令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法旨上问责的人不是他。
龙夭夭却愣住了。
她倚在凌清玄身上，一时间忘了所有的伪装。她怔怔地看着那枚令牌，脑子里一片空白。
问责？因为她？
这个一直追着她，口口声声要将她导回正途，满嘴仁义道德的白痴，竟然因为维护她，要被仙界审判？
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紧接着，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tmd，这算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和这家伙划清界限，仙界这一道法旨，岂不是又把他们两个的名字死死地绑在了一起？而且还是以一种“正道仙尊为爱堕落，舍身维护魔道妖女”的离谱方式！
一想到三界之内，无数人会对着这件事评头论足，脑补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她就一阵反胃。
“哈，哈哈……”龙夭夭突然笑了起来，她直起身，挣脱了凌清玄的搀扶，自己踉跄着退后两步，靠在一块嶙峋的魔石上。
她指着凌清玄，笑得花枝乱颤，眼角都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凌清玄，听见没有？仙界要审判你呢！你这个救世主，为了我这个大魔头，要变成仙界的罪人了！你高不高兴？激不激动？”
她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凌清玄没有理会她的疯话。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枚金色的令牌。令牌入手温热，上面的符文像活物一样在他掌心流动。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龙夭夭一眼。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的伤很重，不要乱动。”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说完，他不再停留，周身清光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追随着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天光痕迹，向着仙界的方向疾驰而去，转瞬便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龙夭夭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嘲讽僵住了，看着凌清玄消失的方向，抱着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就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不要乱动”？
一股无名火，从她心底最深处“噌”地一下窜了起来，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气他被抓走？还是气他走得那么干脆？或者……是气他临走前那句该死的、自以为是的关心？
“哼，走了正好！”龙夭夭对着天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省得碍老娘的眼！”
她收回目光，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觉得混沌魔渊里受的憋屈，加上此刻这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堵得她快要炸开。
万魂幡宗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缓步走到龙夭夭身边，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温和慈爱，仿佛一个关心晚辈的亲切长者。
“夭夭，你受苦了。我们回宗，宗门里有最好的丹药为你疗伤。”
龙夭夭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她现在没心情跟这只老狐狸演戏。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山门里走。
走了正好。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四个字，试图说服自己。
那个碍事的正道魁首终于滚蛋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耳边念叨什么“回头是岸”，再也没有人会用那种“我知道你本性不坏”的眼神看着她了。
她应该高兴才对。
对，她很高兴。
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去查另一件事了。
龙夭-夭的脚步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了在溶洞昏睡时那个模糊的梦境——那条无声游过她身边的冰冷毒蛇，那双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她的、充满了熟悉恶意的竖瞳。
墨千魂。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正好，凌清玄不在，她要查出这条毒蛇的阴谋，就更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