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拐进侯府巷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苏晚卿扒着车窗看天边翻涌的黑云,突然被沈砚拽回座位 —— 车帘外一道闪电劈在老槐树上,树影张牙舞爪像只披甲的恶鬼。
怕了? 沈砚屈指弹她额头,指腹还带着马场的青草气。
谁怕了! 苏晚卿攥紧手心的碎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我是在想七皇子马鞍上的宝石,血月教分舵都排到 7 号了,萧景行的情报网怕不是漏了个窟窿?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颠簸起来。阿阮在车外惊呼:小姐!书房那边塌了块墙皮!
沈砚挑帘的瞬间,狂风卷着暴雨扑了满脸。苏晚卿眯眼望去,书房后墙果然塌了个豁口,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砖缝,像被老天爷撕开道伤口。更奇的是,垮掉的墙皮里嵌着块乌木牌位,牌位上的漆被雨水泡得发胀,隐约能看清 沈氏月娘 四个字。
这是... 苏晚卿刚要迈步,就被沈砚按住肩膀。他的指节泛白,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句:你们先回屋。
沈砚! 苏晚卿抓住他后撤的手腕,指尖正好按在他手背上那道旧疤,你娘的牌位藏在墙里?
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把沈砚的沉默砸得支离破碎。他突然拽着她冲进书房,塌落的墙灰混着雨水汇成小溪,在青砖地上蜿蜒成河。牌位孤零零立在残垣里,底座刻着的花纹被水浸得发亮 —— 竟是朵与苏晚卿玉簪上一模一样的缠枝莲。
十年前血月教找上门, 沈砚的声音比雨水还冷,说我娘是玲珑局的人,逼她交出兵符库地图。 他蹲下身抚摸牌位,指腹蹭过
二字时微微颤抖,我躲在衣柜里,看着他们用银针刺她指尖,血珠滴在这花纹上,像开了朵红莲花。
苏晚卿突然想起沈砚总在月圆夜失眠,想起他书房里永远备着的安神香,想起他看自己胎记时那复杂的眼神。她蹲下来,任由雨水打湿裙摆,手腕上的花瓣胎记被水浸得发烫。
你爹...
他抱着我娘的牌位在祠堂跪了三天, 沈砚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然后就开始喝花酒逛教坊司,成了京城里人人笑话的醉侯爷。 他突然抓起苏晚卿的手按在牌位底座,直到去年我在密室找到这个,才知道他每次醉醺醺去见的,都是玲珑局的线人。
雷声轰隆炸响的刹那,苏晚卿看清了 —— 牌位底座的缠枝莲里藏着个
字,与沈砚母亲遗物图腾上的刻痕分毫不差。她突然想起西域老商人说过的话,玲珑局的卧底都要在信物上刻下代号。
月升则安... 她喃喃道,你娘的代号是 ?
沈砚猛地抬头,雨珠顺着他下颌线滚进衣领。苏晚卿这才发现他眼眶红了,像被雨水泡透的兔子。我小时候总问他,娘是不是变成月亮了。 他声音发哑,他说等月亮升到最高处,娘就会回来给我讲故事。
苏晚卿突然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湿透的衣襟。沈砚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轻轻环住她的背,手掌贴着她后心慢慢摩挲,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兽。
其实我偷看过你娘的画像, 苏晚卿闷声道,长公主府那幅,跟我娘留的旧照片... 哦不旧画像几乎一样。 她感觉到沈砚的呼吸顿了顿,赶紧补充,但你娘的眼睛比画里亮,像揣了两颗星星。
沈砚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襟传过来。你这张嘴,不去说书可惜了。 他松开她,伸手擦掉她脸颊的雨水,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手腕胎记,不过... 谢谢你。
苏晚卿刚要顶嘴,就被窗外的惊雷声吓了跳。她转头望去,只见塌落的墙洞里飘进片荷叶,正好落在牌位前的积水上。荷叶背面的纹路在闪电下清晰可见,竟与沈砚书房密室的机关图重合。
这是... 她突然拽住沈砚,你娘的牌位是机关?
沈砚瞳孔骤缩。两人合力搬开牌位,底座下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躺着卷泛黄的绢纸。苏晚卿展开时,纸页上的墨迹被雨水晕开,显出几行娟秀的小字:
血月教徒左小指皆有刀痕,
首领善仿声,似女子语。
若吾儿见此信,速寻玲珑局
字辈...
后面的字被水泡得模糊不清,只剩最后一句格外清晰:吾妹嫁入皇室,恐已遭毒手。
皇室? 苏晚卿猛地抬头,闪电正好照亮沈砚手里的碎玉 —— 那从七皇子马鞍上掉下的玉块,边缘的缺口竟与牌位暗格严丝合缝。
雷声再次滚过侯府时,苏晚卿突然想起第 124 章苏云裳话本里的情节:长公主有个孪生妹妹,十年前突然病逝。她打了个寒颤,转头看见沈砚正望着窗外的暴雨出神,侧脸在闪电下明明灭灭,像尊藏着万千心事的玉像。
沈砚, 她轻声说,你娘的妹妹...
我查过宗卷, 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长公主昭华确有个孪生妹妹,封号明华,十年前死于急病。 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下葬那天,我爹在坟前站了整夜,回来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雨幕里突然传来阿阮的尖叫。两人冲出去时,只见书房门口的积水里浮着片荷叶,叶面上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月亮 —— 正是血月教的标记。而荷叶底下,沉着半枚玉佩,玉质与苏晚卿生母留下的那支如出一辙。
沈砚弯腰拾起玉佩的瞬间,苏晚卿的玉簪突然从发髻滑落, 地砸在积水里。簪头的缠枝莲与牌位底座的花纹、荷叶上的月亮标记,在闪电下连成个诡异的图案。
看来这场雨, 沈砚把她护在身后,声音里带了丝笑意,把该出来的不该出来的,都冲出来了。
远处的云层里又滚过道惊雷,苏晚卿望着沈砚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手腕上的胎记烫得厉害。她悄悄摸出那半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老商人说过的话:玲珑局的信物,从来都是成对出现的。
而此刻在侯府的角门,个戴斗笠的黑影正将张字条塞进石缝。字条上只有行字:
明华未死,在血月教坛。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京都的秘密都冲刷出来。苏晚卿看着沈砚重新将牌位嵌回墙里,突然觉得这场暴雨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在天上撕开道口子,逼着他们看清那些被掩埋了十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