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摔进雪窝的动静太大,惊得松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落在吴邪颈窝里,凉丝丝的。张起灵伸手替他拂掉衣领上的雪,指尖带着点松木的清香——刚才他捡了些干燥的松针垫在竹筐底,说是能防潮,这会儿倒把香味蹭在了手上。
“胖爷我这叫‘与雪地零距离接触’,你们懂个啥?”胖子拍着身上的雪,却在看到自己手里的葱油饼时哀嚎,“我的饼!”半块饼浸了雪水,软塌塌地贴在掌心,油星子混着雪水往下滴。
吴邪笑得直不起腰,从竹筐里掏出块干净的油纸,替他把饼接过来:“没事,回去给你煎个新的,放俩鸡蛋,比这个香。”
张起灵已经往雪窝里垫了块油布,示意胖子坐下歇脚。胖子嘟囔着坐下,看着吴邪从保温壶里倒出姜茶,气鼓鼓地接过来:“还是小天真疼我。”
“别贫了,”吴邪挨着他坐下,“刚才那下没摔着吧?雪厚,应该不疼。”
“那是,胖爷我肉多,自带缓冲垫。”胖子喝了口姜茶,眼睛突然亮起来,“哎,这雪窝子底下好像是空的?我刚才好像踩着块木板。”
张起灵闻言,立刻站起身,蹲下身用手扒开雪层。雪下的泥土冻得发硬,他指尖发力,竟硬生生抠出块边缘磨损的木板,上面还钉着颗生锈的铁钉。
“这附近以前有人来过?”吴邪凑过去看,“木板看着有些年头了,不像 recent 丢弃的。”
“管他谁的,说不定是以前猎户搭的棚子。”胖子来了精神,“胖爷我去探探,说不定能找到点老物件。”
“别乱碰。”张起灵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雪下的东西,说不清。”
吴邪也点头:“先别动,等雪化点再说。万一是什么不安全的东西,犯不着冒险。”
胖子悻悻地收回脚,却还是忍不住往雪窝深处瞟:“行吧,听你们的。不过说好了,开春雪化了,咱得来看看。”
三人歇够了,顺着原路往回走。胖子走在中间,嘴里还在念叨那半块浸了雪的葱油饼,吴邪被他逗得笑个不停,张起灵则走在外侧,手里的木杖时不时探探路边的积雪,替他们避开暗藏的冰缝。
快到院门口时,就见王婶挎着个竹篮在等,看见他们就喊:“小邪!你们可回来了,我蒸了些米糕,刚出锅,快趁热尝尝。”
王婶是村里的老住户,儿子在城里工作,平时总爱往他们这儿送些吃食。吴邪接过竹篮,里面的米糕冒着热气,桂花味混着米香直往鼻子里钻。
“婶儿您太客气了,快进屋坐。”吴邪笑着招呼。
“不了不了,家里还炖着汤。”王婶摆摆手,“对了,刚才村头老李来说,后山的松林里发现了个旧药箱,像是以前走方郎中留下的,你们采蘑菇没看着?”
“药箱?”吴邪愣了一下,“我们在松林深处待了会儿,没见着啊。”
“没事,他也是听娃说的,说不定是看错了。”王婶笑了笑,“你们快进屋吃米糕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送走王婶,胖子迫不及待拿起块米糕塞进嘴里:“桂花米糕!真香!哎,你们说,那药箱会不会就是刚才雪窝子底下的?”
吴邪咬了口米糕,软糯香甜,桂花的味道恰到好处:“不好说,不过走方郎中的药箱,估计也就是些旧药膏、铜针啥的,不值钱。”
张起灵却没说话,只是看着院门外的雪地,若有所思。吴邪碰了碰他的胳膊:“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药箱上,可能有记号。”张起灵缓缓开口,“以前见过类似的。”
“哦?”胖子来了精神,“啥记号?是不是跟咱以前倒斗见的那些一样?”
“不一样。”张起灵摇头,“是个‘木’字,刻在箱角。”
吴邪心里一动。他想起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以前村里有个姓木的郎中,医术高明,走街串巷时总背着个药箱,箱角就刻着个“木”字。后来那郎中在一次上山采药时没回来,村里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找着,只在山崖下发现了他的药箱,里面的药材撒了一地。
“难道是木郎中的药箱?”吴邪喃喃道,“爷爷说他失踪那年,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山崖上的路全冻住了。”
“管他是谁的,”胖子嚼着米糕,含糊不清地说,“开春雪化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里面还有没失效的药膏,胖爷我这膝盖正好用得上。”
张起灵没接话,拿起块米糕,慢慢吃着。吴邪知道他的性子,若是不在意,绝不会提起,既然说了,肯定是觉得有蹊跷。
下午,雪停了,太阳露出半张脸,把雪地照得晃眼。吴邪坐在廊下晒太阳,看着张起灵在院里劈柴。他劈柴的动作很稳,斧头落下的角度分毫不差,木柴顺着纹路裂开,声音清脆。
“起灵,歇会儿吧。”吴邪喊他,“劈这么多够烧两天了。”
张起灵放下斧头,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手里还拿着块没劈完的木头。“刚才王婶说的药箱,”他忽然开口,“木郎中的药箱里,有一味药,是治冻伤的。”
“你怎么知道?”吴邪好奇。
“以前在村里见过他的药书。”张起灵的声音很轻,“书里夹着张药方,专治雪冻。”
胖子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个陶罐:“你们看我找着啥了?去年泡的杨梅酒,埋在院里的雪堆里,现在拿出来喝,冰爽!”
他倒了三杯,紫红色的酒液在粗瓷碗里晃荡,带着淡淡的果香。吴邪喝了一口,酸甜冰凉,正好解了米糕的甜腻。
“对了,”胖子咂咂嘴,“开春去看药箱的时候,带上这酒,找到好东西就庆祝庆祝。”
吴邪笑他:“就知道吃。不过说好了,真要是木郎中的药箱,里面的药材就算失效了,也得好好收着,算是个念想。”
张起灵点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院墙外的松树上。阳光透过松针,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傍晚时分,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是细碎的雪粒,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吴邪在灶上炖了锅鸡汤,把早上采的雪菇丢进去,香味很快漫了满院。
“胖爷我先尝口汤!”胖子端着个大碗凑到灶边,被吴邪拍了下手。
“急什么?等起灵劈完柴一起吃。”吴邪掀开锅盖,鸡汤翻滚着,雪菇的鲜混着鸡肉的香,馋得人直咽口水。
张起灵走进来,身上带着雪粒,吴邪赶紧递过毛巾:“快擦擦,汤马上就好。”
他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目光落在锅里的鸡汤上,忽然说:“雪菇炖鸡,木郎中以前也常做。”
“哦?他也爱吃这个?”吴邪好奇。
“嗯,”张起灵点头,“他说雪菇性温,冬天吃了暖身子。”
胖子已经找好了碗筷,摆得整整齐齐:“管他谁爱吃,咱先吃了再说。胖爷我今天摔了一跤,得多补补。”
吴邪盛了三大碗鸡汤,雪菇滑嫩,鸡肉酥烂,汤里飘着层淡淡的油花,喝一口,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真香啊,”胖子吸溜着汤,“这日子,比倒斗时天天啃压缩饼干强多了。”
“那是,”吴邪笑着,“现在是养老,当然得舒坦点。”
张起灵喝着汤,眼神平静。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炉火噼啪作响,鸡汤的香味、雪粒打窗的声音、胖子满足的咂嘴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吴邪看着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养老,或许就是这样——有个人陪你看雪,有口热汤暖着胃,有句平淡的话记在心里。不用想太多,不用怕太多,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比什么都好。
夜里,雪又大了些。吴邪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雪声,忽然想起张起灵下午的话。木郎中的药箱,雪菇炖鸡,还有那个刻在箱角的“木”字……好像有什么线索在脑子里串了起来,却又抓不住。
“在想什么?”张起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总是很敏锐。
“没什么,”吴邪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就是觉得,这雪下得真好。”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睡吧。”
吴邪闭上眼睛,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梦里,他好像看见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在雪地里慢慢走着,药箱上的“木”字在雪光里闪闪发亮。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吴邪推开窗,外面一片白茫茫,太阳出来了,雪地上像撒了层碎银子。
“小天真!快来看!”胖子在院里喊,“村头的老槐树压断了枝,老李正找人帮忙呢!”
吴邪和张起灵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就见村头的老槐树被雪压断了一根粗枝,正横在路中间。几个村民拿着锯子斧头在忙活,老李看见他们,喊道:“小邪,来搭把手!”
“来了!”吴邪应着,拉上张起灵跑过去。
张起灵拿起斧头,精准地劈在断枝的关节处,动作干脆利落。吴邪扶着树枝,防止它滚动,胖子则在旁边递工具,嘴里还哼着歌。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冒着热气。吴邪看着身边专注劈柴的张起灵,看着不远处忙碌的村民,忽然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养老生活——有烟火气,有身边人,有干不完的琐碎活计,却踏实得让人安心。
劈完树枝,老李递过来一壶热茶:“多亏了你们,不然这路得堵到开春。”
“应该的。”吴邪接过茶,喝了一口,暖得很。
往回走的路上,胖子忽然说:“哎,你们说,那药箱会不会被这大雪埋得更深了?开春可别找不着了。”
“找不着也没关系,”吴邪笑了,“反正咱也不是为了找啥宝贝。”
张起灵点头,忽然停下脚步,指向远处的山林:“看。”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雪地里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从松林一直延伸到山崖边,像是大型野兽的足迹,却又比寻常野兽的脚印更规整些。
“这是啥脚印?”胖子凑过去看,“不像是狼,也不像是熊啊。”
张起灵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脚印:“是人的,穿了特制的雪鞋。”
“人的?”吴邪愣了一下,“这时候谁会去山崖边?”
“说不定是来寻药的。”张起灵站起身,目光深邃,“木郎中当年失踪的山崖,就在那边。”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有人跟他们一样,也在找木郎中的踪迹?还是说,这脚印的主人,早就知道药箱的事?
“不管是谁,开春再说。”吴邪定了定神,“天快黑了,先回家。”
三人往家走,雪地上的脚印在他们身后慢慢被新的落雪覆盖,像从未出现过。吴邪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个冬天,或许不会那么平静了。
回到家,吴邪把剩下的鸡汤热了热,三人围坐在炉边,喝着汤,聊着天。炉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
“管他什么脚印,”胖子抹了把嘴,“反正有胖爷我在,啥妖魔鬼怪都不怕。”
吴邪笑了笑,没说话。张起灵喝着汤,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窗外的山林,像是在留意着什么。
夜渐渐深了,炉火渐渐弱下去,屋里的暖意却没减。吴邪打了个哈欠,起身收拾碗筷:“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扫雪。”
张起灵点点头,起身帮他收拾。胖子已经歪在椅子上打盹,嘴里还嘟囔着“米糕真好吃”。
吴邪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他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或许,不管冬天有多冷,不管有多少未知的脚印,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炉火,有这口热汤,就什么都不用怕。
这养老生活,虽然偶尔有点小波澜,却也因此更有滋味了。吴邪想着,关上了灶房的门,把寒冷和猜测都关在了外面。屋里,只剩下安稳的呼吸声,和炉火最后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