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雨村时,天刚擦黑。胖子一进门就直奔灶台,把五花肉往盆里一扔,开始哼哧哼哧地洗肉,水花溅了一脸也顾不上擦。“今儿胖爷露一手,让你们尝尝啥叫正宗的红烧肉!”
吴邪把买来的酱油盐巴归置到柜里,回头看见闷油瓶正蹲在院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打量那几株辣椒苗。最壮的那株花苞又鼓了些,像颗饱满的绿珍珠。“快开了。”他低声说,像是在跟苗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可不是嘛,”吴邪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等结了辣椒,炒肉肯定香。”
灶屋里很快传来“滋啦”的声响,是胖子在炒糖色,焦糖的甜香混着肉香飘出来,勾得人肚子直叫。“天真!拿个大碗来!”胖子在里面喊。
吴邪应着进去,看见锅里的肉已经染上了漂亮的琥珀色,胖子正拿着锅铲翻炒,油星子溅得他直躲,嘴里还不忘念叨:“火候是关键,急不得……”
闷油瓶不知何时也进了屋,靠在门框上看,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吴邪忽然想起,以前在斗里,能有口热乎的压缩饼干就不错了,哪敢想有一天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屋里等红烧肉出锅。
肉炖在锅里,胖子盖上锅盖,往灶里添了几块柴,擦了擦手出来:“得炖够一个时辰,让味儿都渗进去。”他凑到桌边,拿起那瓶二锅头,拧开闻了闻,“啧,够劲儿!”
吴邪给三人各倒了杯凉茶,坐在竹椅上看着窗外。夜色像墨汁一样慢慢晕开,把远山和竹林都染成了深色,只有院里的路灯亮着,发出昏黄的光,照得青石板路泛着微光。
“说起来,”胖子喝了口凉茶,“刚才在镇上,我好像看见潘子以前认识的那个伙计了,就在杂货铺门口,一晃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吴邪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潘子……这个名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心脏,不疼,却有点涩。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潘子了,不是忘了,是不敢想。那些枪林弹雨里的掩护,那句“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都藏在记忆最深的地方,像沉在水底的石头,平时看不见,却始终都在。
“说不定是看错了。”吴邪把杯沿凑到嘴边,凉茶的清苦压下了那点涩,“潘子的老伙计,大多不在道上混了。”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青蛙茶宠,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它斑驳的釉面。
灶屋里的肉香越来越浓,带着点甜,又带着点酱香,把空气都熏得黏糊糊的。胖子时不时进去翻一下锅,嘴里哼着跑调的歌,是当年在斗里常听的那首。
一个时辰后,红烧肉终于出锅了。盛在粗瓷大碗里,块头方正,油光锃亮,筷子一戳就透,肉香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快尝尝!”胖子迫不及待地给吴邪和闷油瓶各夹了一块。
吴邪吹了吹,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咸适中,肥而不腻,确实是胖子的拿手绝活。他咀嚼着,忽然想起以前在巴乃,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潘子炖了一锅野猪肉,味道很糙,带着点土腥味,却吃得格外香。那时候潘子还笑着说:“等咱把事了了,回杭州,我给小三爷做红烧肉,用冰糖炖,炖得烂烂的。”
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
“咋了?不好吃?”胖子见他发愣,关切地问。
“好吃,”吴邪回过神,笑了笑,又夹了一块,“比上次在巴乃炖的野猪肉香多了。”
胖子嘿嘿笑起来:“那是,胖爷的手艺可是与时俱进的!”
闷油瓶默默地吃着,把碗里的几块瘦的都夹给了吴邪,自己则吃带肥的。他吃得很慢,却很认真,像是在品味这难得的安稳。
三人就着红烧肉,喝着二锅头,话不算多,却透着股踏实。窗外的虫鸣唧唧喳喳,偶尔有晚风吹过,带来院角栀子花的淡香,和屋里的肉香缠在一起,成了最安稳的味道。
酒喝到一半,胖子已经有点晕了,趴在桌上嘟囔着:“潘子……那家伙……要是能尝尝……”
吴邪没接话,只是给闷油瓶的杯里又倒了点酒。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桌上的空碗上,泛着白。
他知道,有些往事,就像这红烧肉的香,不会散去,也不必散去。它们会融进日子里,变成温暖的底色,提醒着他们,现在的安稳有多珍贵。
闷油瓶碰了碰他的杯子,发出轻轻的“叮”一声。
吴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没有太多情绪,却像有片安静的海,能容纳所有的过往。
他笑了,举起杯子,跟闷油瓶碰了一下。
“干了。”
“嗯。”
酒液入喉,带着点辣,却暖得人心头发烫。
夜色还长,日子还慢,有肉香,有酒香,有身边的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