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轮到你身边那朵最漂亮的带刺警花了。”
那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像一条黏腻的毒蛇，顺着电波爬了过来，钻进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耳朵。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比刚才更加可怕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冻结了所有人的呼吸。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
林薇。
“王八蛋！”
陈虎是第一个吼出来的，他那张脸涨得通红。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像一头被彻底惹毛的狮子。
“踏马的，这帮藏头露尾的杂种！有本事冲我来，动林队算什么东西！”
李萌吓得脸色发白，她看着林薇，嘴唇抖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林薇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寒霜般的煞气。
那双锐利的凤眼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线，闪着骇人的光。
当警察，她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可这种被指名道姓当成“猎物”的羞辱，还有那句轻佻的“带刺警花”彻底点燃了她骨子里的怒火。
“都看我干什么？”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凶手一句话就把你们吓傻了？继续工作！”
她的话像一盆凉水，把所有人都浇醒了。
是啊，他们是警察，害怕就是向罪犯认输。
“宋澈，”林薇转头，看向那个唯一没什么情绪变化的年轻人，“你怎么想？”
宋澈没有马上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薇，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有凝重，有滔天的怒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申请，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半小时后，局长办公室。
“胡闹！”
魏正龙听完汇报，听完宋澈的申请，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简直是胡闹！”
“凶手一个恐吓电话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他说要杀林薇，你们就信了？”
“这是最典型的调虎离山！”
他指着宋澈，语气严厉：“宋澈，你很聪明，但这个案子已经让你乱了方寸！”
“你忘了凶手多狡猾了吗？”
“他上次就用一个假的‘卯时’骗了我们所有人！”
“这一次，他或许也是在用林薇这个‘假目标’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他真正的目标，肯定是另一个我们想不到的人！”
魏正龙的分析很有道理，逻辑清晰，充满了老刑侦的经验判断。
林薇的心也沉了下去，她明白，从战术上说，魏局的判断几乎是标准答案。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魏局，”宋澈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但平静下是磐石般的坚持，“您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您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魏正龙皱起眉。
“动机。”宋澈说。“凶手上一次骗我们，是为了拖延时间，完成真正的‘卯兔’献祭。”
“但这一次，他主动打电话过来，目的是什么？”
他不等魏正龙回答，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的目的，不再是杀人。”宋澈的声音陡然转寒。“而是诛心。”
“诛心？”魏正龙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对。”宋澈点头，目光同时扫过林薇。
“他知道林队是专案组的‘主心骨’。”
“只要林队倒下，或者只要我们整个团队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陷入混乱，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宋澈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轻，也更沉重。
“他这个电话，不是打给专案组的，是打给我听的。”
“他是在告诉我，他不仅能杀掉那些和我家族有关的人，还能动我身边的人。”
“他要摧毁的，不是林队的身体。”
宋澈的目光最终落回林薇身上，眼神无比复杂。
“而是我的意志。”
这番话，让魏正龙和林薇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得不承认，宋澈的分析，从心理博弈的层面，比魏正龙的“调虎离山”更深一层，也更符合那个凶手的风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案子，这是一场战争。
“所以……”魏正龙的眼神变得极其凝重，“你坚持你的判断？”
“我坚持。”宋澈的语气斩钉截铁。“因为我们输不起。无论这是不是调虎离山，我们都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林队的安全，我们赌不起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魏正龙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睛里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决断。
过了很久，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像是妥协了，也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同意你的申请。”
他看向林薇，下达命令。
“林薇，从现在开始，你的配枪和证件暂时上交。”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栋大楼半步。”
然后，他又看向宋澈和闻讯赶来的陈虎。
“你们两个，从这一刻起，就是她的贴身保镖，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们是问！”
“是！”陈虎大声回应，脸上写满坚毅。
而宋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命令被迅速执行了。
林薇的配枪和证件被封存了起来。
她在大楼的临时宿舍，成了重点保护区，陈虎像门神一样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外。
宋澈则名正言顺地搬进了她的客厅，在沙发上安营扎寨。
夜深了，整栋大楼一片安静，只有走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林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感觉自己像只被关进笼子的老虎，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
配枪被缴，行动受限，这种被当成弱者保护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和烦躁。
她知道这是最理智的安排，但她的骄傲却让她难以接受。
客厅里，几乎没有声音。
宋澈这个家伙，是铁打的吗？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难道不需要休息？
林薇越想越烦，干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走出卧室，看到宋澈正盘腿坐在沙发上。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案件资料。
他借着屏幕的光，聚精会神地看着。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那本他从不离身的线装古籍——《断狱神篇》。
“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薇的声音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宋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在看清是她后，迅速柔和了下来。
他合上了电脑。
“睡不着。”他回答到，声音有些沙哑。
“我也是。”林薇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讨厌这种感觉。”
“哪种感觉？”
“被人当成花瓶保护起来的感觉。”林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好像离了你们，我就随时会死一样。”
“你不会死。”宋澈的语气很肯定，“有我在。”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但听在林薇的耳朵里，却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屏幕的冷光勾勒出他清瘦而专注的侧脸，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似乎多了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守护火焰。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林薇清了清嗓子，主动转移了话题：“还在看案子？”
“嗯，有些细节想再确认一下。”宋澈回答道。
“那你……真的相信，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吗？”林薇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整天。
宋澈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林薇愣住了。
“那你还……”
“我不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你，”宋澈打断了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洞穿人心，“但我知道，他迟早会对你下手。”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个专案组的‘灵魂’。”宋澈一针见血地说道，“更是我的‘弱点’。”
林薇的心再次猛地一颤，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之前的所有行动，都是在向我‘示威’，向我展示他的智商和能力。但现在，他发现这些都无法动摇我，所以他改变了策略。”
“他要开始攻击我身边的人。而你，林队，”宋澈看着她，目光灼灼，“你嫉恶如仇，性格刚烈，是整个团队里最容易被激怒，也最容易被他利用情绪来制造破绽的人。从博弈的角度看，动你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穿透力。
林薇第一次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审视着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宋澈说的，全中。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心中的那点不甘和憋屈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我们该怎么做？就这么等着他出招？”
“不。”宋澈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们要反向布局。”
“他想嫁祸你，就必然需要两样东西：你的‘凶器’和你的‘动机’。”
“动机，是天然为我们准备好的——线人【姬红】。”宋澈在空气中虚点了一下，“姬红是你最重要的眼线，如果她死了，你就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那凶器呢？”
“你的配枪。”宋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到你的枪。”
“这不可能！”林薇立刻说道，“我的枪现在被封存在证物室，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他怎么可能拿得到？”
“没有什么不可能，对于一个能从通风管道潜入我家的人来说，警局的证物室或许并不比逛公园难多少。”
他看着林薇缓缓说道：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保护你的枪，而是给他一个‘偷’走它的机会。”
第二天，专案组在一家火锅店进行了一次“团队聚餐”。
这是宋澈提议的，用他的话来说是“为了缓解一下大家连日来的紧张情绪”。
所有人都到场了，包括被魏局长特批“外出放风”的林薇。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充满了喧闹的人间烟火气暂时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陈虎更是喝得满脸通红，大着舌头拍了拍宋澈的肩膀，一口一个“澈哥”。
林薇也难得地喝了几杯啤酒，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动人的红晕。
聚餐的气氛热烈而融洽。
没有人注意到在林薇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一个伪装成服务员的瘦削男人与她擦肩而过。
也没有人注意到，当林薇回到座位时她那放在外套口袋里作为“诱饵”的备用配枪，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只有宋澈，他看似在和陈虎划拳，但他的余光却将那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服务员”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芒。
鱼儿上钩了。
而这张由他亲手布下的网，也该开始慢慢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