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如同冰冷的丧钟，在死寂的宿舍里回荡，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击在林薇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门外，是守夜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开，还是不开？
血字警告“小心守夜人”的墨迹（或者说血迹）未干，方才那场通过手机屏幕直击灵魂的恐怖幻象带来的战栗尚未平息。此刻，这个神秘莫测、立场不明的男人就站在门外。他是援手，还是催命的无常？
林薇蜷缩在门后，背靠着冰冷的木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思考。逃？无处可逃。这栋宿舍楼，这个校园，乃至这座城市，似乎都已笼罩在一张无形巨网之下。对抗？以她如今伤痕累累、几近破碎的状态，无异于以卵击石。
守夜人显然知道她在里面，也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他的到来，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就在暗中监视？如果他心怀歹意，大可不必敲门。
赌一把。赌那血字警告或许是误导，赌守夜人至少目前还需要她这个“钥匙”。
林薇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站起身，将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和那本《小王子》飞快地塞到床垫下。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守夜人依旧穿着那件深色的风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薄唇。他站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尊融入阴影的石像。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薇侧身让开通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守夜人迈步进屋，反手轻轻关上门，动作自然而流畅。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狭小的宿舍，在那面普通的穿衣镜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林薇苍白而警惕的脸上。
“你看起来糟透了。”他直言不讳，走到书桌旁的椅子前，自顾自地坐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仪式反噬，精神烙印发作，还有……刚才的小把戏。‘它’越来越急躁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林薇靠在门板上，与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冷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刚才……那是你搞的鬼？”
“找到你不难。至于刚才的‘问候’，”守夜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带着讽刺，“那是‘印记’借助城市无处不在的电子网络和你体内的烙印，进行的一次拙劣的精神投射。它想吓唬你，让你崩溃。看来效果不错。”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切开林薇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林薇感到一阵屈辱和愤怒，但更多的是寒意。对方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而她却对守夜人一无所知。
“血字警告是怎么回事？”她决定单刀直入，紧紧盯着他，“《小王子》里的，让我‘小心守夜人’。你怎么解释？”
守夜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帽子，露出了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深刻皱纹的脸。这一次，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林薇看得更清楚了些。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深处却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背负了数个世纪的疲惫。
“那本书，是陈静留下的。”守夜人语出惊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追忆的沙哑，“她用自己濒死前的血，写下了她看到的‘碎片’。她试图警告后来者，但可惜……她看到的，也并非全部真相。”
“什么意思？”
“陈静看到了我的存在，也隐约感知到了‘虚无之影’的威胁。但她误判了格局。她以为我和陈景明是一丘之貉，都在利用那面镜子谋求私利。所以她留下警告，让后来者小心所有与镜子相关的人，包括我。”守夜人看着林薇，眼神坦诚得让人心惊，“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阻止‘虚无之影’完全降临现实。为此，我可以利用规则，可以与魔鬼做交易，甚至可以……牺牲一些东西。但我绝不是它的仆从。”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眼神也看不出虚假。但林薇不敢轻易相信。“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天文台的仪式，差点要了我的命！”
“风险与收益并存。”守夜人毫不避讳，“仪式是唯一能让你直接接触陈昊意识、了解‘印记’状态的方法。事实证明，你成功了，不是吗？你听到了关键信息：‘心核完整’、‘父亲书房’、‘月蚀仪式’。没有那次冒险，你现在还像无头苍蝇一样。”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而现在，时间不多了。月蚀就在五天后。陈景明没有昏迷，或者说，他的昏迷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和陈家的血脉，进行一种极其危险的‘换魂’准备。月蚀之夜，他会在书房举行最终仪式，目标是彻底吞噬陈昊体内的‘印记’，将其转化为自身力量，甚至可能尝试与‘虚无之影’的本体建立更直接的联系。如果让他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换魂？吞噬印记？林薇倒吸一口凉气。陈景明的疯狂，远超她的想象！
“你需要我做什么？”林薇知道，守夜人现身，绝不只是为了告知真相。
“合作。”守夜人言简意赅，“你需要进入书房，找到‘完整心核’，那是破坏仪式的关键。而我，可以提供帮助，比如……引开福伯。”
“福伯？他到底是什么人？”
“陈家的老仆，也是陈景明最信任的看守。但他效忠的，或许不仅仅是陈景明这个人，更是陈家延续的‘使命’。他很强，而且……他身上有‘镜子’的味道，很不寻常。”守夜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硬闯不行，需要时机和策略。月蚀前夜，陈景明会进入最深层次的‘假死’状态，那是书房防守最薄弱的时候，也是福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刻。我会在那时制造一些‘外部麻烦’，引他离开片刻。那就是你的机会。”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到时候连我一起卖掉？”林薇尖锐地问。
守夜人从风衣内侧取出那枚刻着锁链缠眼图案的青铜徽章，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信物，也是我的誓言。‘守夜人’的职责是守望与限制，而非毁灭。如果我想害你，你活不到现在。”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面穿衣镜，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你身上有‘它’留下的标记，我们某种意义上，已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薇沉默了片刻。守夜人的话真假难辨，但他的提议，确实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独自对抗陈景明和那个日益强大的“印记”，她毫无胜算。
“好。”她最终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我答应合作。但你要告诉我，‘心在画里’是什么意思？哪幅画？”
守夜人似乎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凝重：“陈景明书房里，挂在东侧墙上的，有一幅陈静少女时期画的油画，内容是……一片燃烧的向日葵田。那幅画，据说是她用掺入了自己鲜血的颜料绘制的，蕴含着极强的执念和……某种守护的力量。‘完整心核’，很可能就封存在那幅画里。你需要找到方法，将它取出来。”
燃烧的向日葵田？林薇想起在陈昊意识碎片中看到的、陈静最后那幅充满绝望的暗红色画作，风格截然不同。这幅向日葵田，或许代表着陈静生命中仅存的、未被黑暗吞噬的光明？
“我怎么取？”
“这需要你自己摸索。‘心核’与‘钥匙’之间存在感应。当你靠近它，你手中的碎片和你自己，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守夜人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记住，月蚀前夜，子时。我会给你信号。在此之前，尽量隐藏自己，不要再去刺激‘它’。”
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小心镜子。任何时候。”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无声地融入走廊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宿舍里重新剩下林薇一人。她看着桌上那枚冰冷的青铜徽章，又望向床垫下藏着的血书和破碎的手机。与守夜人的结盟，是一场走在刀尖上的赌博。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选择。
她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繁星，却照不亮她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还有五天。月蚀前夜，陈家书房，那幅燃烧的向日葵田画作……所有的线索，终于指向了一个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而镜子中，她苍白的倒影，嘴角似乎又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第三卷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