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灵药为膳，丹作佐料
流云城不愧是方圆万里内最繁华的修士聚集地之一。巨大的飞舟停泊坪犹如蜂巢，各式流光溢彩的飞舟、古朴大气的楼船、灵巧迅捷的叶形法器起起落落，带起阵阵灵风。人流如织，喧嚣鼎沸，空气中混杂着精纯的灵气、清苦的药香、金属锻造的火气，以及……从四面八方飘来的、足以勾出馋虫的万千美食香气。
队伍在张执事的安排下，入住城中隶属于百草谷的一处清静院落。交割丹药、清点库房等杂事，自有负责此行的老练弟子去办理，像阿凡和云汐这样的低阶弟子，主要的任务就是“见识”和“等待”——这对云汐而言，简直是官方颁发的“逛吃许可证”！
刚一安顿下来，云汐就迫不及待地揪住了阿凡的袖口，那双杏眼里闪烁的光芒，比飞舟上的防护阵法还要亮上几分：“阿凡师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走快走！我知道流云城有整整三条美食街，纵横交错，包罗万象！有些独家美味，错过了咱们百草谷可就没地儿寻了！”
阿凡本能地就想往后缩，他宁愿留在静室里打坐，或者潜心研究执事堂发放的《流云城风物志及常见药材图录》。外出、人群、喧嚣，这些元素都让他下意识地抗拒。然而，云汐那看似纤细的手指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者说，是她周身那股“发现美食不容错过”的强烈意念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力场，半推半就、晕头转向之间，阿凡已然被她拽出了院落，一头扎进了街上那摩肩接踵、热气腾腾的人流之中。
瞬间，阿凡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声音、气味和色彩构成的漩涡。
“你看你看！那是‘千层灵酥’，据说要用灵麦反复折叠九十九次，夹入百种灵花酿的蜜，一口下去，酥脆掉渣，甜而不腻！”云汐指着一个排着长队的小摊，口水差点直接滴下来。
没等阿凡反应，她又像发现新大陆般扯着他转向另一边：“哇！快闻！是‘炭烤烈焰犀牛肉’！选用城外火山地带特有的一阶灵犀，刷上十八味香料秘制的酱料，炭火猛烤，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还有还有！那边‘张记冰玉藕粉’，用的是城北寒潭里十年生的冰玉藕磨制，冲调后晶莹剔透，撒上桂花蜜和脆灵果，夏日里来一碗，保证你透心凉，心飞扬！”
云汐宛如一只掉进蜜罐的小灵鼠，兴奋地在各个摊位间穿梭，如数家珍，嘴角始终保持着可疑的湿润光泽。她不仅会说，行动力更是惊人。不一会儿，她手里就多了好几个油纸包，怀里还抱着一个荷叶包，嘴里早已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储食的小仓鼠。
“唔…阿凡师弟，你别光看着呀！这个‘金丝灵枣糕’超级好吃，枣泥细腻，里面的金丝灵枣肉还带着嚼劲，你快尝尝！”她含糊不清地热情推荐，不由分说地将一块散发着浓郁枣香和温和灵气的、金黄油亮的糕点塞到阿凡手里。
阿凡有些无措地看着手中那块过分精致的糕点。在百草谷，他吃的都是统一配给的基础膳食，目的纯粹是果腹和维持身体所需灵气，口味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迟疑地、小口地咬了一下。瞬间，清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灵枣特有的香气混合着灵麦的芬芳，确实……与谷中那些味道寡淡、只为提供能量的饭食截然不同。
“怎么样？没骗你吧？”云汐眨巴着大眼睛，满脸都是“快夸我推荐得好”的期待，仿佛这美味是她亲手创造的一般。
阿凡沉默着，又咬了一口，这次稍微大了些，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依旧没说话，但咀嚼的动作明显放缓，似乎在细致地感受那份陌生的、名为“美味”的体验。
然而，真正让阿凡对云汐“吃货”本质的认知提升到全新境界，甚至感到一丝“震撼”的，是在他们逛完街，回到暂住院落的傍晚。
其他弟子或在房中静坐修炼，或三三两两聚在庭院交流今日见闻。云汐却眼神灵动地四下张望，然后偷偷摸摸地拉着阿凡，溜到了院落最角落的一个小石桌旁。她像要进行什么秘密仪式般，神秘兮兮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
不是预想中的糖人或肉干，而是一株株还带着泥土芬芳、灵气盎然的灵草灵药！叶片肥厚如翡翠的玉髓草，根须晶莹剔透宛若冰棱的水晶参，甚至还有几颗在暮色中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夜明花！
“你…你这是做什么？”阿凡终于忍不住开口，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这些虽然都是常见低阶灵药，但也是用来炼丹、辅助修炼的正经资源，岂能如此……儿戏？
“做好吃的呀！”云汐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手上动作行云流水。更让阿凡瞳孔微缩的是，她接着竟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洁白的小巧玉制丹炉——没错，就是正经炼丹师用的那种基础丹炉！只不过眼前这个被擦拭得锃光瓦亮，炉壁映着天光，看起来更像是一件……精致的厨具？
只见她熟练地将玉髓草用清泉术洗净，素手轻轻掰成均匀的小段，投入丹炉。又取出几颗颗粒饱满、灵气内蕴的珍珠灵谷，一同放入。接着，她指尖凝出一缕极其稳定温和的橘红色火苗，开始小心翼翼地加热丹炉底部，那控火的手法，竟与炼丹时一般无二。
“玉髓草汁液饱满，自带一股草木清甜，和珍珠灵谷一起用文火慢煨，能最大程度激发谷物的醇香，还能让粥体变得粘稠顺滑，口感一级棒！”云汐一边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火候，一边兴致勃勃地现场教学。那专注而认真的侧脸，竟与她平日里捧着丹方苦苦钻研时的神情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目的……南辕北辙。
这还没完。在粥咕嘟咕嘟冒着细密气泡，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时，云汐做出了让阿凡差点维持不住冷淡表情的举动——她从一个贴着“清心”标签的小玉瓶里，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些淡绿色的、极其细腻的粉末。
“这是…清心丹的丹末？”阿凡嗅了嗅空气中那丝虽然淡薄、却异常纯正熟悉的宁神药气，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清心丹，那可是正经的一品丹药，用于辅助修炼、平心静气！
“对呀！成丹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边角料，或者火候稍过、品相不佳的残次品，扔了多可惜！”云汐笑嘻嘻地说，手腕轻抖，将那些价值不菲的丹末均匀地撒入粥中，用玉勺轻轻搅动，“碾碎了当‘香料’用，效果可好了！比放普通香料高级多了！你看，这碗粥不仅好吃，还能附带一点点宁神静气的功效，吃完身心舒畅，岂不是一举两得？”
随着她的搅拌，一股奇异的复合香气彻底爆发开来。那不再是单纯的药香或米香，而是一种融合了谷物暖糯的醇厚、草木自然的清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直透心脾的清凉意境的复杂香气，诱人食指大动，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宁静祥和了几分。
粥成，云汐用玉勺盛了两碗。莹白的粥米间点缀着翡翠般的玉髓草，整体散发着温润的灵光与诱人的气息。她将其中一碗推到阿凡面前，双手托腮，眼睛亮得像星辰：“快，趁热尝尝！我自创的独门秘方——‘玉髓灵谷宁神粥’！保证你在百草谷绝对吃不到第二家！”
阿凡看着眼前这碗彻底颠覆他认知的“药膳”，内心是剧烈挣扎的。这简直是对传统丹道的“亵渎”！灵药岂能如此烹煮？丹药岂能当作料？这……这成何体统！
然而，在云汐那比夜明花还要璀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分享欲与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那套固守的准则仿佛冰雪遇到了暖阳。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勺子。
粥入口，温润顺滑，极致的口感远超他的想象。玉髓草的清甜完全融入了灵谷的醇厚之中，使得平凡的米粥拥有了层次丰富的味觉体验。而那一丝丝清心丹末，更是画龙点睛，不仅没有带来任何违和的药味，反而像一阵清凉的山风，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可能的腻感，让整个味觉变得无比清爽。咽下之后，唇齿间余香袅袅，一股温和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心神竟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直到大半碗粥下肚，才缓缓放下勺子。
“……尚可。”阿凡垂着眼帘，给出了一个极其吝啬、听起来勉勉强强的评价。
但云汐已经高兴得像只刚刚成功偷到仙酿的小灵狐，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整个人都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哈哈，我就知道！阿凡师弟你虽然嘴上不说，但身体可诚实了！看你吃得比平时快多了！”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或许是找到了唯一的“知音”（尽管对方并未明确承认），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她的更多“宏图伟业”：“我跟你说，这还算普通的！我还研究过用‘烈焰椒’代替普通辣椒来爆炒‘铁背牛肉’，那才叫一个烈焰焚情，够劲十足！还有用‘冰晶粉’混合灵果汁做水晶凉皮，q弹爽滑，夏天吃绝了！还有还有，我设想中的‘爆元丹口味烤肉酱’，‘凝血草涮灵兽锅’……”
阿凡默默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美食创意得到（默认为）认可而兴奋得手舞足蹈、脸颊泛红的少女，周围暮色渐沉，院中其他弟子的谈笑声仿佛隔着一层纱。他一直紧绷的、如同冰封湖面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或许，治愈一颗沉寂冰冷的心，未必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灵丹妙药或高深功法。有时候，仅仅是一碗用丹炉精心熬煮、拿丹药当神奇佐料的、看似稀奇古怪却意外温暖美味的粥，以及那个带来这碗粥的、充满活力与阳光的人，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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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