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领域内,时间与空间的规则仿佛被王猛执于掌中。那由“安”、“定”、“和”、“序”等华夏篆文所化的温暖秩序光芒,并未像寻常能量般与迦尔纳狂暴的日轮之火进行蛮横的对冲与湮灭,而是展现出一种更高层面的渗透与引导。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与智慧的灵性之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日轮之火那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能量缝隙之中,更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缠绕上迦尔纳那颗被千年愤怒灼烧得如同焦土、布满裂痕的灵魂核心。
迦尔纳那状若疯魔的狂暴冲撞与无差别攻击,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渐渐地停歇了下来。
并非因为肉体的力量耗尽——太阳神子的底蕴依旧深不可测——而是他的主体意识,被一股更强大、更精准的精神力量,强行拖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逼真、更加无法凭借蛮力挣脱的幻境漩涡深处。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些零碎割裂、旨在激发痛苦的情绪记忆碎片,而是无比清晰、无比连贯、几乎与真实历史无异的——过往关键节点的完整重演!
幻境中,迦尔纳再次身临其境地体验到了那种从云端瞬间坠入无底深渊、所有信念与价值瞬间崩塌的极致痛苦与刻骨屈辱!
这股情绪是如此猛烈,以至于他体内的日轮之火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出来,金色的火焰疯狂席卷,将幻境中的校场、人物虚影都烧得扭曲、崩解、化为飞灰!
但这毁灭的火焰,却丝毫烧不尽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寒刺骨的痛楚!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要由出身决定?!我付出的努力比任何人都多!我拥有的力量比他们都更强!为什么?!!”
他在幻境与现实的夹缝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黄金铠甲下的身躯因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
王猛的声音,如同等待已久的审判之钟,适时地、清晰地响起,这一次,话语中不再带有先前那丝若有若无的怜悯,而是换上了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引导式的质问:
“所以,在被否定、被驱逐之后,你便毅然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你彻底抛弃了所谓的‘正法’约束,转而全身心地拥抱了最纯粹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力量’,你将所有积累的痛苦、所有的不甘与屈辱,都化作了滋养这毁灭火焰的燃料。
你以为,只要拥有足以焚尽一切的绝对力量,就能向世界证明你的价值,就能让那些曾经轻视你、否定你的人,在你的力量面前颤抖、闭嘴?”
“难道不是吗?!!”迦尔纳赤红着双眼,仿佛要将眼前无形的敌人焚烧殆尽,对着虚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是永恒的真实!才能打破这该死的、束缚一切的宿命!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
“那你打破了吗?”王猛的反问,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千钧重锤,狠狠砸在迦尔纳的心坎上。
“你获得了这焚天煮海的力量,可曾换来内心片刻的真正安宁与平静?你与授业恩师彻底决裂,分道扬镳,可曾感到一丝一毫的解脱与释然?
你如今站在这里,满腔皆是毁灭的怒火,欲将这世间你所认为的不公都焚为灰烬,可曾填平你内心那自始至终都存在、因渴望认可而生的巨大空洞?”
这一连串直指核心、剥丝抽茧般的发问,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迦尔纳那看似强大、实则脆弱的精神世界,刺得他浑身剧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之声,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
就在迦尔纳被王猛一连串诛心之问逼得哑口无言、心神剧烈动荡之际,周围的幻境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变幻。
然而,这一次,呈现出的不再是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既定事实回忆,而是一幅幅朦胧却又无比清晰的、关于“可能性”的镜像画面——
如果他当年在拜师之时,能够鼓起勇气,坦诚自己真实的出身,是否会遇到一位不那么看重血脉、更注重心性与潜力的师父,从而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或许更为平坦光明的道路?
如果他在被持斧罗摩无情驱逐之后,没有完全沉溺于愤怒与怨恨之中,而是将这份不甘转化为以其他更建设性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价值(比如庇护弱小、践行另一种形式的正义),是否会逐渐赢得一种不同于力量威慑的、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
如果……如果他能够早一些理解,并且尝试去接纳“力量的约束”与“力量的本身”并非是完全对立、水火不容的概念,而是如同刀剑需要剑鞘、火焰需要容器一样,可以相辅相成,共同构筑一种更稳定、更持久、也更不容易反噬自身的强大,他的人生轨迹,是否会因此避免那么多的冲突与痛苦……
这些充满假设性的“如果”景象,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细针,精准无比地扎在了迦尔纳心中那最柔软、最不甘、也最不愿触及的地方。
它们短暂地向他揭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可能性。
透过这些浮光掠影的镜像,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自己——
那个“自己”或许没有如今这般极致到足以毁灭星辰的恐怖力量,没有那么耀眼夺目、令人畏惧的日轮光环,但却可能拥有师父发自内心的认可与悉心指导,拥有同门之间真挚的情谊与扶持。
更重要的,是拥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却在此刻因对比而无比清晰地感知到的——内心的平静、充实与一种被接纳的归属感。
那是一种他毕生追求,却始终遥不可及的东西。
“不……不是这样的……我选择的道路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不公的世界!是那些固守陈规、以出身论英雄的人!”
他如同溺水者般拼命摇头,试图驱散这些如同魔鬼低语般动摇他毕生信念的可怕念头。
但那些关于“另一种可能”的温暖画面与随之而来的巨大缺失感,却如同最顽固的附骨之疽,牢牢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侵蚀着他那由愤怒构筑的信念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