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烽燧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哨兵,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之上,石壁被风沙侵蚀得斑驳陆离。赵擎安排的两名边军斥候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带来了马匹、御寒的皮裘、充足的干粮,以及一份粗略的龙眠雪山周边地形图。
“殿下,龙眠雪山气候诡谲,地形复杂,常年暴风雪,更有无数冰缝雪洞,凶险异常。本地人若非迫不得已,绝不敢深入。”一名斥候恭敬地禀报,脸上带着对那片白色禁地的敬畏,“而且……近月来,雪山附近似乎不太平,除了偶尔出现的狼群,还有人看到过一些行踪诡秘的黑衣人出没。”
黑衣人?云曦与阿弃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紫袍人与“影宿”的影子。他们的动作,果然也延伸到了北境!
“地图上标记了几处可能的、相对安全的进山路线,以及几个传说中的、能够躲避暴风雪的猎人临时营地。”斥候指着地图上几条蜿蜒的虚线和小红点,“但时过境迁,这些标记是否准确,属下也不敢保证。”
时间紧迫,韩奎发现他们逃脱后,必定会大肆搜捕,城外亦非久留之地。
云曦裹紧厚实的白狐皮裘,翻身上马,目光投向远方那片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的巍峨雪山。“出发。”
一行七人(云曦、阿弃、赵擎及四名精锐边军),化作一支小小的骑队,离开烽燧,迎着凛冽的寒风,向着龙眠雪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雪山,气候越是严酷。狂风卷着冰粒雪沫,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即使戴着风帽面罩,也感觉呼吸艰难。脚下的土地从枯黄草甸逐渐变为冻土,最后是皑皑白雪。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这片寂静天地间唯一的主旋律。
根据地图指引,他们找到了第一处标记的猎人营地——一个背风的山坳,几块巨石下有个浅浅的洞穴,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烧剩的柴灰,显然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
“在此休整一个时辰,恢复体力,检查装备。”阿弃下令。众人下马,挤进狭小的洞穴,点燃一小堆篓火,融化雪水,就着肉干和炒面补充能量。
云曦靠坐在石壁旁,取出那副星辰罗盘。进入雪山范围后,罗盘中心那枚布满裂纹的晶石,似乎比在朔风城时更亮了一丝,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而怀中的玉佩,也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仿佛在回应着雪山深处某种无形的召唤。
她将罗盘平放在膝上,尝试着将一丝意念沉入其中。起初毫无反应,但当她回想起紫极宫地下石室中,瑶光郡主操控罗盘、以及谢知玄引动玉佩力量的场景时,她心脉间那缕微弱的新生力量,竟自发地流动起来,缓缓注入罗盘。
“嗡……”
罗盘发出极其轻微的震颤,盘面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星辰轨迹刻痕,竟如同水银般缓缓流动起来!指针不再胡乱摆动,而是颤抖着,指向了一个固定的方向——正是雪山深处!
众人被这异象吸引,围拢过来。
“罗盘……有反应了!”赵擎惊喜道。
云曦看着那坚定的指向,心中一定。有了方向的指引,总比在茫茫雪山中盲目搜寻要好得多。
然而,就在他们为这发现而振奋时,负责在外警戒的一名边军突然低喝:“有情况!”
众人立刻熄灭火堆,悄无声息地潜到洞口边缘,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雪坡上,十几个身着白色伪装服、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所在的营地包抄而来!这些人动作矫健,行进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手中持有的,是造型奇特的弯刀和手弩,绝非普通马匪或边军!
“是‘雪魅’!”赵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声音带着一丝惊惧,“龙眠雪山中最神出鬼没、也是最凶残的盗匪!他们熟悉雪山每一寸土地,来去如风,手段狠辣,专门劫掠深入雪山的商队和旅人,从不留活口!”
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这群煞星!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
“不能硬拼!”阿弃当机立断,“他们熟悉地形,人数占优,我们必须突围!”
“怎么突?”一名边军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几乎无处可躲。
云曦的目光再次落在膝间的星辰罗盘上。罗盘的指针,依旧坚定地指向雪山深处,而在指针所指的方向,大约百丈之外,有一片被浓密雪松林覆盖的陡峭山坡。
“往那边冲!”云曦一指那片雪松林,“罗盘指引的方向也在那里!进入林地,他们的机动优势会大打折扣!”
别无他法!
“上马!冲出去!”阿弃低吼一声,七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洞穴,翻身上马,朝着那片雪松林的方向,奋力冲去!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破空声响起,擦着他们的耳畔飞过,钉在雪地上!几名“雪魅”已然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从侧翼加速包抄,手中的弯刀在雪光下反射着寒芒!
马匹在深雪中奔驰速度大减,眼看就要被追上!
“殿下先走!”赵擎怒吼一声,与三名边军猛地勒转马头,拔出战刀,返身迎着追兵冲杀过去,试图为云曦和阿弃争取时间!
“赵将军!”云曦惊呼。
“走!”阿弃不容分说,一把拉住云曦马匹的缰绳,狠狠一抽,两匹马吃痛,拼命向前狂奔!
身后传来了兵刃交击的铿锵声、怒吼声与惨叫声。云曦咬牙,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伏低身体,紧贴着马颈,任由冰冷的雪沫拍打在脸上。
终于,在付出了两名边军坠马生死不明的代价后,云曦与阿弃,以及另外一名浑身浴血的边军,险之又险地冲入了那片茂密的雪松林。
林木高大,枝叶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光线瞬间黯淡下来。身后的喊杀声被林木阻挡,变得模糊不清。三人不敢停留,催动马匹,沿着罗盘指引的方向,向着林地深处继续奔逃。
不知奔行了多久,直到马匹气喘吁吁,口鼻喷出的白气凝成了霜,身后再无任何动静,三人才敢放缓速度。
清点人数,只剩下云曦、阿弃,以及那名名叫“石头”的年轻边军。赵擎与另外三人,生死未卜。
损失惨重。
云曦紧紧握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北境的第一战,便如此残酷。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悲愤与后怕。现在,没有时间悲伤。
她再次取出星辰罗盘。进入雪松林后,罗盘指针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那微弱的蓝光也稳定了许多,持续指向林地更深处。
“跟着罗盘走。”云曦的声音在寂静的林海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沉凝。
阿弃点了点头,独臂握紧了刀柄。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坚定。
三人循着罗盘的指引,在参天古木与皑皑白雪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