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已经在这座城市上空盘踞了整整三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程筱筱趴在图书馆三楼的落地窗台上，脸颊贴着微凉的玻璃，指尖无意识地在窗面上画着圈——先画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又画一把小伞，最后笔尖一顿，顺着雨滴蜿蜒的轨迹，勾勒出两道牵着手的小人影。
雨丝密集如帘，砸在窗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又迅速汇成水痕，从高处蜿蜒而下，像谁在玻璃上写了封没说完的信。她晃了晃腿，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无聊，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书桌时，尾音都带着点撒娇的黏糊：“雪棠，你说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停啊……”
苏雪棠就坐在离窗台不远的橡木桌前，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身前摊开一本线装古籍。她的银发长及腰际，在图书馆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听到筱筱的声音，她头也没抬，指尖捏着一支细杆钢笔，轻轻翻过一页泛黄的纸页，纸张摩擦的声响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气象预报说，”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冰下流动的泉水，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还有两天。”
“啊——”程筱筱立刻拖长了音调，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啪”地一下瘫在冰凉的窗台上，脸颊挤得有些变形，“不能去天台看星星也就算了，连傍晚去操场散步都不行，最过分的是，去食堂打饭都要顶着风撑伞，昨天我的头发都被吹成鸡窝头了！”
苏雪棠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墨色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个极小的墨点。她终于从古籍上移开视线，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边耍赖的女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很无聊？”
程筱筱像是被按了开关，瞬间从窗台上弹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声轻响。她几步跑到苏雪棠桌前，双手撑着桌沿，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连声音都拔高了些：“雪棠要陪我玩吗？”
苏雪棠的目光落回她脸上，停顿了两秒，才轻声说：“……看完这章。”话音落，她重新低下头，视线回到古籍上。但程筱筱看得真切——她翻页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指尖划过书页时，甚至带起了一点急促的风声。
雨声敲打着图书馆中央的玻璃穹顶，叮咚作响，像一首永无止境的催眠曲。程筱筱托着腮坐在对面，看了会儿苏雪棠认真的侧脸——她看书时总是很专注，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淡粉色的直线，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书页里的文字。
看了约莫十分钟，程筱筱突然灵机一动。她悄悄往后退了退，确认苏雪棠没注意自己，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座位，像只偷腥的猫似的，踮着脚尖溜进了书架深处。
图书馆的这个角落本就人迹罕至，高大的胡桃木书架如同迷宫般纵横排列，书架顶层的书籍蒙着一层薄灰，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和纸张的霉味。程筱筱踮着脚在书架间穿行，指尖轻轻拂过一本本书脊——有烫金封面的精装书，有封皮磨损的平装本，还有线装的旧书，书脊上的字迹有的清晰，有的已经模糊。她在找一本上周偶然看到的书，书名像一颗糖，落在她心里甜了好几天。
终于，在最里面一排书架的中层，她看到了那本浅蓝色封皮的书——《星空下的爱情诗》，封面上画着一轮弯月，几颗星星，还有一对牵手的剪影。程筱筱忍不住捂住嘴，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指尖捏着书脊，小心翼翼地把它抽了出来。
抱着书，她绕了个远路，悄悄走到苏雪棠所在的位置后方。苏雪棠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银发垂落在肩后，随着她偶尔的呼吸轻轻晃动，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液态金属。程筱筱屏住呼吸，将书抱在怀里，突然往前一扑，双臂轻轻环住了苏雪棠的脖子，把书举到她眼前，声音里满是雀跃：“锵锵！雪棠你看，我找到宝藏啦~”
苏雪棠整个人瞬间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连带着锁骨处的皮肤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挣脱，但当视线落在那本浅蓝色封皮的书上，看到“星空下的爱情诗”几个字时，动作突然停住了。
程筱筱趁机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脸颊贴着她微凉的银发，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像雪后的松木，清冽又安心。她用另一只手翻开第一页，声音压得很轻，几乎是气音，带着笑意拂过苏雪棠的耳际：“你听哦，‘我该如何形容你的眼睛？比星辰更明亮，比月光更温柔，当你看向我时，我好像拥有了整个宇宙的光。’”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羽毛似的蹭着苏雪棠的耳朵。苏雪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书页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没有推开她，甚至微微侧了侧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雪棠喜欢这首诗吗？”程筱筱小声问，手指悄悄翻过下一页，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雪棠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然。
“……嗯。”苏雪棠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几乎融进窗外的雨声里，只有贴在她肩上的程筱筱能听清。
程筱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继续读下去。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在玻璃上，敲在穹顶上，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偶尔，苏雪棠会轻轻抬手指一下某行诗，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句……很好。”程筱筱就会把那几句再读一遍，语调放得更温柔，像是在哄小孩似的。
当读到“你的存在让我的黑夜有了星光，让我的雨季有了暖阳”时，苏雪棠突然停下了动作。她的指尖轻轻覆上程筱筱环在她胸前的手背，冰凉的指尖碰到筱筱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程筱筱的灵体在实体化状态下，指尖竟微微闪烁起来，像细碎的星光在皮肤下游动。
她不再读诗，只是静静地抱着苏雪棠，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透过背脊传来——沉稳，有力，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雨还在下，但程筱筱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放晴了。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风也刮得更猛，玻璃穹顶的雨声从叮咚变成了噼啪，像是有人在上面撒豆子。苏雪棠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她轻轻拍了拍程筱筱的手背：“……该回去了。”
程筱筱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把书抱在怀里：“好吧，明天还来读好不好？”
“……好。”苏雪棠点头，收拾好桌上的古籍和钢笔，将它们放进随身的帆布包里，又自然地接过程筱筱怀里的诗集，夹在自己的书里。
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出图书馆。从图书馆到宿舍区的路上，有一段露天的长廊，长廊两侧没有遮挡，狂风卷着雨水，像鞭子似的抽过来。尽管苏雪棠把伞撑得很稳，雨水还是顺着风势，打湿了程筱筱的袖口和裤脚。
“啊嚏！”程筱筱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子立刻红了，她揉了揉鼻子，小声抱怨，“这雨也太大了，早知道穿雨衣来了……”
苏雪棠立刻停下脚步，将伞柄往程筱筱那边倾斜了大半。她的半边肩膀完全暴露在雨里，银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黏在脸颊和颈侧，深色的外套也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程筱筱见状，赶紧伸手想去调整伞的角度，却被苏雪棠按住了手。她的手心冰凉，力道却很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动。”
程筱筱只好乖乖收回手，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暖烘烘的。她悄悄往苏雪棠身边靠了靠，用肩膀抵着她的肩膀，小声说：“雪棠，你的肩膀湿了……”
“没事。”苏雪棠的声音很轻，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宿舍区走。
回到公寓时，两人都湿了半身。程筱筱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却很好。她转身想去厨房煮点热水，刚走两步，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眼前的东西都晃了晃。她摇摇头，以为只是刚才淋雨受了凉，歇会儿就好，便继续往厨房走。
可当她伸手去拿橱柜上的盐罐时，指尖却径直穿过了玻璃罐身——这在她实体化状态下，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程筱筱的心脏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转过身，声音有些虚弱：“雪棠……我好像……”
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天旋地转。程筱筱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一道身影迅速冲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苏雪棠的手碰到她的额头时，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发烧了，很烫。”
程筱筱想说自己没事，可嘴唇干得厉害，连张开嘴都觉得费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烫得异常，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灵体发烧和人类不一样，人类发烧是身体在对抗病毒，而灵体发烧，意味着灵力紊乱——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失去实体化能力，甚至消散。
“……躺下。”苏雪棠的声音比平时紧绷，手臂已经环住了程筱筱的腰，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卧室的床边。她的动作很轻，怕碰疼了筱筱，呼吸却有些急促，连带着契约符文都在发烫——那是刻在两人手腕上的淡金色符文，平时几乎看不见，只有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显现，此刻正隐隐发烫，像是在呼应苏雪棠的焦虑。
程筱筱迷迷糊糊地靠在苏雪棠怀里，感觉她用干毛巾轻轻擦着自己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的她。然后，苏雪棠又找了件干爽的睡衣，小心翼翼地帮她换上，指尖碰到她皮肤时，还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像是怕自己的冰凉冻到她。
当一块冰凉的毛巾敷上额头时，程筱筱舒服地喟叹一声，蹭了蹭毛巾：“雪棠的手……好凉，敷着好舒服……”
苏雪棠没有回应，只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程筱筱能感觉到，契约符文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有些烫皮肤——这是苏雪棠情绪失控的表现。她想抬手安慰对方，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抓住苏雪棠的衣角，小声说：“雪棠……别担心，我没事的……”
“……别说话。”苏雪棠轻声说，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我去拿药。”
程筱筱想说灵体不需要人类的药物，可苏雪棠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间。她望着天花板，意识像潮水一样时进时退，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能听到窗外的雨声，能闻到苏雪棠留在枕头上的冷香，却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真的消散了，雪棠会难过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更剧烈的眩晕淹没了。
当苏雪棠回来时，程筱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扶起，一个冰凉的勺子碰了碰她的嘴唇，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刺激得她皱紧了眉头。苏雪棠的手很稳，喂药的动作也很轻，可程筱筱还是尝到了一丝咸味——不知何时，那只冰凉的手背上，沾了泪水，滴进了药碗里。
“雪棠……别哭……”程筱筱艰难地抬起手，想擦去对方脸上的湿润，可指尖刚碰到苏雪棠的脸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苏雪棠握住她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脸颊冰凉，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哽咽着，却嘴硬：“……我没哭。”
程筱筱想再说些什么，可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将她卷入了混沌的梦境。
……
梦境光怪陆离。有时，程筱筱飘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中，周围是黯淡的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光，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飘着；有时，她又沉在冰冷的海底，海水刺骨，压得她喘不过气，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可怕的是，她总是梦到苏雪棠——苏雪棠背对着她，银发在风里飘着，无论她怎么呼喊，怎么追赶，那个背影都不会回头，只会一步步走远，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不要……雪棠，别丢下我……”她在梦中呓语，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单，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实，带着熟悉的冷香，像一道光，将程筱筱从梦魇的边缘拉了回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坚定又温柔：“……不会。我不会丢下你。”
是苏雪棠的声音。
程筱筱努力聚焦视线，模糊的光影中，她看到苏雪棠守在床边，银发凌乱地散在肩上，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担忧和恐惧。两人相触的手腕上，契约符文正微微发亮，淡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无声的誓言。
“……几点了？”程筱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喉咙里还带着药液的苦涩。
苏雪棠看了眼窗外，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只有零星的雨滴在敲打着玻璃。她轻声说：“……凌晨三点。”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程筱筱的额头，比刚才凉了些，但还是烫。“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程筱筱想让她也躺下休息，可眼皮重如千钧，连睁开都觉得费力。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苏雪棠的唇轻轻贴在了她的手背上——那吻很轻，比雪花更轻，比月光更柔，带着一丝冰凉的温度，却比任何药物都更让她安心。
……
天光微亮时，程筱筱再次醒来。高烧已经退了，只剩下轻微的头痛，身体也恢复了力气，不再像昨晚那样沉重。她动了动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被单的触感，也能闻到房间里淡淡的药味和苏雪棠身上的冷香。
她侧过头，惊讶地发现苏雪棠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银发铺散在床单上，被晨光染成了淡金色，脸颊贴着床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手里还攥着那块已经变温的湿毛巾，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弯曲。
程筱筱从未见过苏雪棠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平时的她，总是挺直脊背，眼神清冷，像一座不化的冰山，可此刻，她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睡梦里也在担心，嘴角抿着，带着一丝疲惫。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遥远。
程筱筱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她拿起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是苏雪棠的，带着她的味道——想披在苏雪棠肩上，让她睡得暖和些。
就在外套的衣角刚触到苏雪棠的肩膀时，苏雪棠突然惊醒。她的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抓住了程筱筱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疼。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瞳孔涣散，整个人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像是在防备什么。
“雪棠，是我，我没事了。”程筱筱轻声说，语气放得很柔，怕吓到她。
苏雪棠的瞳孔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是程筱筱。她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反而更紧了些。下一秒，她一把将程筱筱拉入怀中，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睡意，还有一丝后怕的颤抖：“……别乱跑。不准再离开我视线。”
程筱筱猝不及防地跌进那个怀抱，鼻尖撞上苏雪棠的肩膀，有点疼，却很安心。熟悉的冷香包围了她，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和雨水的味道，是独属于苏雪棠的味道。她能感觉到苏雪棠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又快又重，像是刚跑完一场长跑。
“我不跑，”程筱筱小声保证，手指悄悄环住苏雪棠的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雪棠，你也睡会儿吧，你看起来好累……”
苏雪棠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程筱筱安静地靠在她怀里，听着两人的心跳逐渐同步，从急促到平缓，像一首温柔的歌。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已经变得很轻柔，雨滴落在窗上，淅淅沥沥，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宁静。
……
程筱筱完全康复时，雨季也接近了尾声。天空渐渐放晴，云层变薄，偶尔能看到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地面上。她发现，苏雪棠变得比以前更体贴了——出门时总会多带一件外套，说是“以防下雨”；包里永远备着两把伞，一把是她常用的黑色，另一把是程筱筱喜欢的蓝色；甚至学会了煮简单的姜汤，每天早上都会煮一碗，逼着程筱筱喝下去，说是“驱寒”。
这天下午，程筱筱坐在窗边，看着最后几滴雨从玻璃上蜿蜒而下，消失在窗沿。她转头看向坐在书桌前整理笔记的苏雪棠，故意拖长了音调，调侃道：“雪棠，你最近变得好温柔哦，以前你可不会管我喝不喝姜汤的。”
苏雪棠正在写笔记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银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冰蓝色的眼睛里也像是落了星光，不再像以前那样清冷。她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程筱筱身边，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因为你太让人操心。”
程筱筱笑嘻嘻地蹭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手臂环住她的胳膊：“那雪棠是在担心我咯？你承认嘛~”
她本来以为苏雪棠会像以前那样别开脸，或者说一句“没有”，可这次，苏雪棠却没有否认。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程筱筱的脸上，眼神认真得让程筱筱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她轻轻握住程筱筱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手腕上的契约符文，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嗯，很担心。那天晚上，我很怕。”
这个坦率的回答让程筱筱一时语塞。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淡金色符文，心里像被蜜糖浸过似的，甜得发腻。窗外的雨声已经停了，只剩下空气里潮湿的清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暖烘烘的。
程筱筱突然觉得，那场病，生得很值。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苏雪棠的肩膀，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其实……生病也挺好的。”
苏雪棠疑惑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什么？生病很难受。”
“因为能看到这样的雪棠啊。”程筱筱抬起头，黑眼睛里盛满了星光，比任何时候都亮，“能看到雪棠担心我，能看到雪棠照顾我，还能看到……只对我一个人温柔的雪棠。”
苏雪棠的耳尖又红了，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但这次，她没有别开脸，也没有躲闪。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程筱筱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然后，她微微低头，在程筱筱的发间落下一个轻吻——那吻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发梢，带着她独有的冷香。
窗外，最后一滴雨从屋檐落下，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泛起一圈涟漪。云层间透出一缕金色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人相依的身影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程筱筱满足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苏雪棠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感受着两人交握的手上传来的温度，感受着契约符文微微的光泽。
她想，比起晴空万里，比起漫天星光，她更珍惜此刻——雨停了，阳光来了，而她的雪棠，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