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枭思考对策时,玉清这边却发现了更大的危机。
这天,玉清在核对一批即将发货的棉布订单账目。这批货是前几天一个自称是某县城布庄采购的人来订的,数量不小,给出的价格也还算公道。
当时是顾枭谈的,对方很爽快地支付了一部分定金,并留下了一张本地“汇通钱庄”出具的、一个月后兑付的庄票作为尾款抵押。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玉清在登记这张庄票信息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拿起那张薄薄的纸,对着窗户的光线仔细查看。
汇通钱庄的庄票他见过几次,纸张挺括,特有的暗纹清晰,印鉴鲜红规整。而手上这张,纸张似乎稍微软了一点,暗纹也有些模糊,最关键的是,那个“汇通钱庄”的骑缝章,红色印泥的色泽似乎过于鲜艳,边缘也不如往常所见的那般利落。
他在南风馆时,见过不少恩客拿出各种银票、庄票炫耀或结算,也见过有人用假票子被骗得倾家荡产。
那种对细节的敏锐观察力和近乎本能的警惕,此刻被唤醒了。
他立刻拿着庄票找到正在后院和赵铁柱商量事情的顾枭。
“顾枭,你看看这张庄票。”玉清将票子递过去,指着那几个他觉得可疑的地方,“我觉得……有点问题。”
顾枭接过来,蹙眉看了看。他对票据不如玉清熟悉,乍一看并没看出什么明显破绽。
“隆昌介绍来的客户,应该不至于吧?钱胖子虽然下作,但用假票子,这可是断自己路子的事。”
“隆昌只是介绍,并未担保。”玉清坚持道,“这票子若是假的,我们这批货发出去,就全完了。”
赵铁柱在一旁插话:“玉清先生,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这票子我看着挺真的啊。”
玉清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不敢百分百确定,但疑点很大,最好……最好能找人确认一下。”
顾枭看着玉清郑重的神色,又看了看手中的庄票。他知道玉清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尤其是在账目和这些细节上,有着超乎常人的谨慎和敏锐。
这笔棉布生意金额不小,几乎是他们目前大半的身家,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铁柱,”顾枭将庄票递给赵铁柱,“你拿着这个,去找汇通钱庄相熟的那个刘掌柜,请他私下帮忙掌掌眼。机灵点,别声张。”
“是!”赵铁柱见顾枭如此重视,不敢怠慢,接过庄票匆匆去了。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顾枭和玉清坐在铺子里,都没有说话。顾枭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如果庄票是假的,那就不仅仅是损失一笔生意的问题,更意味着隆昌货栈或者说那个所谓的采购,是想把他们往死里整。
一个多小时后,赵铁柱回来了,脸色铁青,一进门就压低声音骂道:“大帅!他妈的!真是假的!刘掌柜仔细看了,说这票子仿得算高明,但纸张和印泥都不对,是高手做的旧,专门骗外行和心急的人的!”
顾枭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独眼中瞬间布满后怕的寒意与暴怒的火焰。
他看向玉清,声音因为后怕而有些发紧:“玉清……这次多亏了你!”
若不是玉清心细如发,看出了那几乎可以乱真的破绽,他们辛苦积攒的这点本钱,连同这批货,都将血本无归,甚至可能背上债务,刚刚起步的商行将瞬间崩塌。
玉清也松了口气,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他轻轻摇了摇头:“幸好发现了。”
顾枭走过去,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次事件,让他彻底认识到,玉清不仅仅是生活上的伴侣,账目上的能手,更是他事业上不可或缺的、最敏锐的眼睛和最谨慎的防线。
隆昌货栈这笔账,连同之前的警告,被顾枭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假庄票的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顾枭心里。退让和隐忍换不来安宁,只会让豺狼觉得你软弱可欺。
“隆昌……钱胖子……”顾枭在铺子后间的小院里踱步,独眼里寒光闪动,“他既然玩阴的,就别怪我不讲规矩了。”
他叫来赵铁柱,低声吩咐了一番。赵铁柱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码头上关于隆昌货栈的一些风言风语开始悄然流传。
有人说他家卖的米里掺了沙子,布匹以次充好;还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隆昌偷漏税款,做两本账……这些流言真真假假,却精准地戳中了隆昌的一些痛处。
同时,顾枭换上了那身稍好的外套,带着那张由玉清细心描摹下来的假庄票的拓印件,亲自去拜访了汇通钱庄的刘掌柜。
在钱庄雅致的内室,顾枭将拓印件推到刘掌柜面前,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刘掌柜,上次多谢您帮忙鉴别。这事,顾某承您的情,没有声张。”
刘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自然明白顾枭的意思。假庄票流传出去,对钱庄的信誉是极大的损害。顾枭选择私下处理,是给了钱庄面子。
“顾老板客气了,分内之事。”刘掌柜拱拱手,“这造假之人,实在可恶!顾老板可知是谁在背后捣鬼?”
顾枭淡淡一笑,并不直接点明:“江湖风波恶,顾某初来乍到,难免碍了某些人的眼。只是,这种手段,未免太下作了些。今日前来,一是再次感谢刘掌柜,二也是想提醒贵号,近来市面上或许不太平,要多加留意。”
他点到即止,既表明了遭遇,暗示了可能的对手,又显得顾全大局,没有让钱庄难堪。
刘掌柜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沉吟片刻,道:“顾老板放心,此事刘某记下了。以后若再有类似票证,定当更加谨慎。至于码头那边……商会下个月要重选理事,隆昌的钱老板,近来风评似乎不佳啊。”
这就是隐晦的承诺了,会在商会圈子里帮顾枭说话,至少孤立一下隆昌。
顾枭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