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那远方的轰鸣声不再是偶尔的骚扰,而是变成了持续的背景音。白天也能听到,沉闷,固执,一下下敲打着人的神经。
顾府里的气氛愈发凝滞,下人们走路几乎都踮着脚尖,交谈声几乎绝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仓惶。
玉清注意到,送来的饭菜虽然样式未变,但那盘清蒸鱼的鱼眼不再透亮,蔬菜的色泽也黯淡了些许。细微的变化,折射出物资或许已经开始紧张。
一次,送饭的老妈子放下食盒,转身欲走时,玉清开口叫住了她。
“嬷嬷,外面……街上还太平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那老妈子身体一颤,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回过头,脸上血色褪尽,连连摆手:“哎呦我的先生哟!可不敢问,可不敢问!大少爷严令吩咐了,让您好好在院里休养,外面的事,咱们下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像是怕玉清再问什么,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院子。
玉清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心沉到了谷底。连打听都不被允许,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更糟。
夜里,顾枭又来了。
这次他连衬衫都没换,衣襟上沾着明显的泥点子和一道深色的、已经干涸的污渍,像是血迹,又不敢确定。
他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和硝烟味,径直走进来,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眉心的川字纹深刻得像是刀刻上去的。
玉清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边。
顾枭睁开眼,接过茶杯,指尖碰到玉清的手,冰凉一片。
他看了玉清一眼,看到他眼底下的青黑和掩饰不住的忧虑,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如同心跳般的炮响。
“你……”玉清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你们……到底怎么样了?”他换了个问法,不再问外面,而是问“你们”,将顾枭也包括了进去。
顾枭端着茶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那点微弱的热气。
他沉默地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良久,才用一种极度疲惫的声音说:“玉清,别问。安心待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却带着坚定的力量:“相信我,我能处理。”
玉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顾枭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除了疲惫,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
他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就像这院中的花草,被圈养在这一方看似安全的天地里,风雨来袭,却只能被动承受,连知晓风雨大小的权利都没有。
顾枭让他“安心”,可在这越来越近的炮火声和顾枭日益憔悴的面容前,这两个字显得多么苍白和可笑。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不是为了自己可能的命运,而是为了一种无法参与、无法分担的隔离感。
他仿佛看到了顾枭正独自扛着一座大山,一步步走向深渊,而他却只能站在安全的边缘,无能为力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