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距离,在沉寂而紧张的行军下,很快被抹去。狼牙堡那庞大狰狞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清晰地横亘在前方山脊之上。那条唯一的、“之”字形的上山主路,在微弱星光照耀下,像是一条惨白的、通往地狱的阶梯。
队伍在距离山路入口百余步外的一片乱石坡后悄然停下,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体力被压榨出来,用于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和颤抖的手脚。
杨帆与周丕、霍去病最后确认了一遍眼神。霍去病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言语,带着他麾下五名最精锐的斥候,如同六道真正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脱离大队,借着地形掩护,向着堡垒侧后方那处隐蔽的悬崖缝隙摸去。他们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正面佯攻的队伍身上。杨帆重重拍了拍周丕宽厚如岩石般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周丕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紧张和嗜血的狰狞笑容,低声道:“帆哥,瞧好吧!俺一定把动静闹得震天响,把那帮龟孙子的眼珠子都吸过来!”
他猛地转身,面向身后那六十余名负责佯攻的青壮。这些人脸上写满了恐惧,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们没有后退。王五的下场和杨帆那番话,如同鞭子一般驱赶着他们。周丕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却如同闷雷般滚过每个人的耳边:“兄弟们!怕不怕?老子也怕!但怕有个鸟用!想想你们饿死的爹娘,想想你们被抢走的婆娘!想想后面林子里看着咱们的娃!今天咱们退了,明天死的就是他们!跟着老子,吼起来!冲上去!让堡里那帮杂碎看看,咱们不是待宰的羊,是特么要啃碎他们骨头的狼!”
粗糙的话语,却最能点燃这些绝望之人最后的血性。“吼!”低沉的应和声从喉咙里挤出。“都没吃饭吗?大声点!”“吼!!!”声音大了许多,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好!”周丕猛地抽出那柄从刀疤头目手里夺来的弯刀,刀锋指向那条陡峭的山路,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跟老子冲!为了活命——杀!!”
“杀!!!”六十余人如同决堤的洪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跟着周丕这头人形猛兽,向着山路发起了亡命般的冲锋!
寂静的夜空瞬间被彻底撕裂!狼牙堡上,那些原本缩在避风处打盹的流寇哨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惊得魂飞魄散!“敌袭!!敌袭!!”“快!快敲锣!!”“下面好多人!冲上来了!”
混乱的尖叫声、仓促的锣声瞬间响彻狼牙堡。堡内沉睡的流寇被惊起,乱糟糟地涌上墙头。“慌什么!都给老子稳住!”那名身材雄壮、满脸横肉的首领提着鬼头大刀冲上墙头,看着下方如同蚂蚁般涌来的身影,先是惊愕,随即露出残忍的狞笑,“妈的,一群不知死活的流民,也敢来捋虎须?弟兄们!给我砸!狠狠砸!让他们有来无回!”
流寇们反应过来,依仗着地利,开始疯狂地向下投掷之前准备好的滚木礌石!轰隆隆!巨大的石块和粗壮的圆木沿着陡峭的山路翻滚而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举盾!躲开!”周丕目眦欲裂,狂吼着。
冲在最前面的青壮们慌忙举起简陋的木盾,或者试图向路边闪避。但山路太窄,躲避空间有限。“啊——!”惨叫声瞬间响起!一个年轻的流民躲闪不及,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正面砸中,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撞飞出去,鲜血和内脏碎片溅了旁边人一身!一根滚木呼啸而下,直接将两名躲闪中的青壮碾成了肉泥!死亡,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瞬间降临!
血腥味和肠肚的腥臭气息弥漫开来,令人作呕。“不要停!继续冲!给老子喊起来!”周丕眼睛都红了,他狂舞着弯刀,磕飞了几块溅射过来的碎石,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疯虎般继续向上猛冲!他的勇猛极大地激励了身后的人。
幸存者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踩着同伴温热的血肉和残肢,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跟着周丕向上冲!他们用简陋的云梯试图搭上陡坎,用削尖的木棍向上捅刺,用一切能制造动静的方式,疯狂地吸引着敌人的注意力。“砸!砸死他们!”“放箭!快放箭!”墙头上的流寇首领兴奋地大叫着。
零星的箭矢开始从堡墙上射下,虽然准头欠佳,但依旧带来了新的伤亡。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叫着滚落山坡。
佯攻,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血战和消耗!周丕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他们被牢牢压制在山路中段,无法真正靠近堡门,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
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震天的喊杀声、激烈的战斗,将堡内几乎所有流寇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正面。火光下,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流寇聚集在墙头,朝着下方吼叫、投掷、放箭。那首领和他的两个心腹骨干,也完全被下方的“亡命攻势”所吸引,不断指挥着喽啰向下倾泻死亡。没有人注意到,在堡垒侧后方,那处最黑暗、最偏僻的悬崖方向,几根悄无声息的钩索,已经牢牢挂住了悬崖的边缘。
正面的血战与牺牲,为背后的致命一击,争取着最关键的时间和空间。周丕格开一支射来的箭矢,喘着粗气,看了一眼身边又倒下的一个弟兄,虎目含泪,却再次举刀,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兄弟们!为了奇袭队!为了活路——给老子撑住!!”惨烈的攻防战,仍在继续。山路,已被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