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世俗的观念，中年人混迹职场多年，如果有能力，到了四十岁要么自己当老板， 要么也能混个高管， 一旦沦落到找工作的地步就是无能的表现，绝对会让人看不起。
恰如我现在的处境，有些人肯定以为就是我没能力， 既没有当老板，也没有混个高管， 居然像年轻人一样出来找工作？
我的小公司经营不下去，我承认是我的能力不行，没有趁早找个懂技术的合伙人，产品跟不上市场需求，最后只有被迫关门。
还好，眼前的年轻人比较单纯，还没有学会中年人的老练世故，也许他还不懂这个世俗偏见，或者他不忍心伤害我这个中年妇女。
总之我多虑了，他没有问这句话，而是遵循常规的面试流程：“可以用英文做个自我介绍吗？”
尽管我的英语很熟练，这个问题也无可厚非，可是作为一个三十八岁的中年妇女，被一个小年轻的如此考核，叫我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从2011年到2016年，别人一直称呼我“杜经理” “杜总”， 如今为了生存，我居然低声下气地被一个小了一轮的年轻人考核？
此时内心的感受堪比当年在流水线上不会拿烙铁，比组长辱骂有过之无不及，如果我的小公司没有关门该多好啊，否则我何至为了养家糊口来这里自取其辱？
我的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一句话“人到中年不如狗”，不管心里有多么不情愿 ，我还是按照小伙子的要求用英文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 不过隐瞒了开公司的经历，我不想节外生枝。
我自认为讲得不错，不过小伙子脸上的表情很冷静，甚至有点勉强，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我讲得不好吗？
我满脸狐疑地看着小伙子，他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勉强笑了笑：“大姐，你的英语讲得很好，这些年的经历也很丰富，说实话，无论是工作经历，还是社会阅历，我都没资格面试你，今天你既然来了，就随便聊一聊吧。”
他敷衍的态度无疑给我泼了一瓢冷水，很显然他对我不满，不知道是嫌我的年纪大，还是别的原因，他不说，我也无从得知。
面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我的简历上写了年纪，如果嫌弃年纪大，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让我空欢喜一场白跑一趟？”
想到目前坐吃山空的处境，我迫切想要这份工作，另外，离开职场五年多，就算这里面试不上， 了解一些用工行情也行。
不管小伙子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中年妇女，我还是想争取一次，于是我极力压抑内心的失落，卑微地向这个比我小一轮的主管进行“讨好式的推销”：
“柳主管，我不知道你们招聘外贸的要求是什么，就我个人为言，我还是很有信心能胜任外贸工作，我有十年的经验，参加过香港展，会操作各类外贸平台，能够独立接待外国客人，熟悉外贸从接单到出货，结汇的整套流程，另外， 我已婚已育，不会有家务上的拖累，而且我为人踏实，对待工作责任心强，我的性格也很好，跟谁都和得来，只要你们录用我，我一定会全力工作，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请相信我。”
当我低声下气地向小伙子讲完这段所谓的“心里话”后，强烈的尴尬让我窘得无地自容，面对这个年轻人，我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无论是在Lw 厂， So 厂，还是单干那五年， 我都是别人口中的“安娜” “杜经理” “杜小姐”，如今生意落败，人到中年却卑微地讨好一个小年轻？此时的感受大概只有落魄的中年人才能体会得到。
小伙子很聪明，他从我低声下气的推销中大概猜到我的困境，才会迫切地想得到这份工作。
他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道：“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刚才说的，你的英语讲得很好，工作经验也很丰富，不论是从年纪， 还是工作经验，我真的没资格面试你，只不过...”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面露难色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解其意，便说道：“柳主管，我这个年纪什么都能承受，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小伙子如释重负，连忙陪上笑脸：“大姐，不瞒你说，今天人事部没有跟我确认就给你打电话，那是他们的工作失误，我们没有看你的简历，如果他们事先跟我商量，我可能不会给你打电话，尽管你的经验很丰富，但是很抱歉，你跟我们的需求不匹配。”
听了他的解释，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原来他压根不想录用我？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让我空喜一场，还幼稚地讲英文自我介绍？
我不满地问小伙子：“我的信息都写在简历上，如果不合适，为什么我打电话？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小伙子没有丝毫的面试官的架子，看得出他的性格不错：“大姐，不瞒你说，人事部每个月都有考核，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KpI考核，就像我们做业务的接订单一样，订单多绩效考核也高，他们既想用这种方式满足考核需求，还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用工行情，比如：工资福利，应聘者从上家公司离职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没有劳动仲裁的经历？如果有， 原因是什么？ 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对人事部的工作做出相应的调整，万一我们公司也遇到仲裁，或者劳动纠纷，就可以从中学习经验。”
小伙子心无诚府的解释，让我明白今天的面试泡汤了，辛苦奔波一个多钟，打车花了几十块，低声下气地用英文自我介绍，又讨好地自我推销，殊不知他们根本不想招人，我这个中年妇女居然成了他们了解用工市场的“小白鼠”？
真是可悲又可怜，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既然他们不要人，我何必还低声下气地讨好他？
想到投简历一个月的绝望，到头来却是这个心寒的下场？我忍不住质问小伙子：“ 你们想了解用工环境，可以找别人啊，为什么偏偏选中我？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我这个年纪经不起你们这般折腾，你们的做法很不地道。”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打工十八年，我又学会了一堂堂生动的社会课，哪个行业都有稀奇古怪的歪门邪路。
小伙子见我生气了，连忙陪上笑脸解释：“大姐别误会，我们外贸部确实需要人，只是你的条件跟我们不太匹配，今天给你打电话是人事部的失误，我向你道歉。”
“那好吧，耽误你的时间了，谢谢！”
小伙子见我要走，可能有点于心不忍，连忙说道：“大姐，我确实没有骗你，我们真的在招人，只是我们有自己的招人要求，这样吧，你的能力和英语确实不错，我带你去找经理谈，至于会不会录用你，不是我说了算，有可能他会破格录取你。”
小伙子确实很聪明，他不想伤我的自尊，便将难题丢给他的领导。
刚才他说得很清楚，我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但是他又不说明具体哪里不符合？ 大概是不想伤害我的自尊吧？ 毕竟中年妇女的年纪确实很尴尬。
时到如今，结果已经很明确，我今天白跑了，此刻应该起身马上离去。
小伙子却又让我去找他的经理谈，我便停下脚步，既然来了，那就陪他将流程走完吧，对于我来说，多了解一下用工需求对接下来找工作还是有帮助。
“好的，去找你的经理聊聊。”
“大姐，随我进来吧。”
小伙子带着我向办公区走去，我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穿过一片用玻璃隔起来的办公区，我向办公区看了看，大概有三十多人在办公， 几乎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十八年前的Lw电子厂，风华正茂的我们坐在办公室里， 每天接不完的外贸订单，那是记忆中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不知不觉间我已步入中年，如今不得不顶着中年妇女的帽子重新出来打工，强烈的羞愧感让我不敢朝办公区多看一眼，于是加快脚步跟小伙子快步向走去。
我们在一间独立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办公室门牌上写着“经理室”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