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未卜……”
最后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小鱼的心上。
世界，轰然坍塌。
她眼前一黑，耳边所有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尖锐的鸣响，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
“姐姐！”
“林姑娘！”
翠儿和张猛同时惊呼，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她。
林小鱼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句“生死未卜”，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凌迟着她的神智。
那个答应要回来娶她的男人。
那个在她面前卸下盔甲，会露出疲惫笑容的男人。
那个用一个笨拙的吻，许下一生承诺的男人。
他快死了。
不。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让她的心脏疼得像是被生生撕裂。
“林姑娘！你醒醒！你可不能倒下啊！”张猛的声音焦急得变了调，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此刻竟也红了眼眶，声音里带着哀求，“将军要是没了，我们……我们就全完了！”
营地里，刚刚因为找到神药而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间被这盆刺骨的冰水浇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缕黑烟。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可怕的死寂。
伤兵们停止了呻吟，帮厨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将军……是这支军队的魂。魂要是没了，他们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林小鱼的身体在发抖，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她想哭，想喊，想把胸口那股撕心裂肺的痛全都发泄出来。
可是，她的目光扫过周围。
一张张灰败的脸，一双双空洞的眼。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这个刚刚创造了奇迹，又被瞬间打入地狱的“福星”。
她要是垮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跟着一起垮掉。
陆沉……
林小鱼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忽然想起了他背对自己，穿上冰冷盔甲的那个决绝而沉重的背影。
他说，后方，就交给她了。
她不能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一片坟场。
林小鱼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像一把尖刀，将她从崩溃的深渊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一把推开翠儿和张猛，用尽全身力气站直了身体。
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骇人而疯狂的光。
“药。”
她伸出手，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
王老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将那包用布巾包好的“月下银霜”递给她。
林小鱼紧紧攥住那包还带着她体温的草药，像是攥住了全世界唯一的希望。
“备最好的马！”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营地里的死寂。
“把所有能带的伤药，金疮药，全都给我备上！”
张猛大惊失色：“林姑娘，你要做什么？！”
“我去前线。”林小鱼的回答，简单，干脆，不容置疑。
“不行！”张猛想也不想就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吼道，“前线现在就是刀山火海！你一个姑娘家，去了就是送死！”
“是啊姐姐！”翠儿哭着死死抱住她的腿，“你不能去！太危险了！你会死的！”
“送死？”林小鱼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看着张猛，眼中的光亮得灼人，“他现在就在鬼门关前，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去吗？”
她的目光扫过所有拦着她的人，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他是你们的将军，但他也是我的男人！他为我们守着边关，守着这片土地！”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出了那句震彻所有人灵魂的话：
“现在他重伤垂危，轮到我了！他为我守国，我为他续命！”
“他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都给我让开！”
最后一声嘶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震在原地，心脏狂跳。张猛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为自己刚才的阻拦而感到羞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哭喊声传来。
“王老抠！快！快救救校尉！”
几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疯了一样冲进伤兵营。
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鲜血像是破了口的堤坝一样往外狂涌。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王老抠冲上去，手刚一探上脉搏，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没……没救了……血止不住，心脉已绝……准备后事吧……”
担架旁的一个士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刘校尉！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绝望再次蔓延。
林小鱼的目光，却死死落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她忽然推开所有人，大步走了过去。
“把他放平！”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姑娘？”
“我说，把他放平！”林小鱼重复道，眼神锐利如刀，“把他上衣全部解开！快！”
士兵们下意识地照做，仿佛被她的气势所慑。
林小鱼单膝跪在担架旁，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打开了那包草药。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叶子，用随身的小刀，飞快地刮下叶片表面那层神秘的银色粉末，将它们收集在另一块干净的布上。
然后，她将剩下的叶肉放在一块石头上，用刀柄飞快地捣成了墨绿色的药泥。
“你要做什么？他已经……”王老抠满眼都是震惊和不解，他觉得这简直是胡闹。
“救他。”
林小鱼头也不抬，用刀尖挑起一团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药泥，稳稳地、均匀地覆盖在那道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一息。
两息。
三息。
奇迹，在所有人的眼前，以一种极其震撼的方式发生了。
那墨绿色的药泥一接触到伤口，汹涌的鲜血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流出的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急剧减缓！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道原本如同泉涌的狰狞伤口，竟然……竟然彻底止住了！一滴血都不再流出！伤口周围的皮肉甚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停止了肿胀，微微向内收拢。
“不……不流了！”一个士兵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血止住了！天哪！血真的止住了！”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王老抠几乎是扑到那个校尉身上，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摸了摸伤口周围，又惊骇地探了探校尉的鼻息。
“气……气息稳住了！脉搏……脉搏虽然微弱，但又跳起来了！”王老抠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猛地回头看向林小鱼，眼神如同看见神明，“活了！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活了！”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如果说之前止住小伤口只是让人惊奇，那么现在，将一个军医宣判了死刑的必死之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这就是神迹！是活生生的神迹！
“神药！这真的是神药啊！”
“林姑娘……她是神仙下凡吗？”
那个被救活的校尉，竟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动了动。
“噗通！”
担架旁那个嚎哭的士兵，猛地转向林小鱼，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泣不成声：“多谢林姑娘救命之恩！多谢福星显灵！”
他这一跪，像是一个信号。
“噗通！”
“噗通！”
伤兵营里，所有还能动弹的士兵，全都挣扎着、用尽力气跪了下来。那些不能动的，也挣扎着想要起身，眼中含着热泪。
紧接着，是那些帮厨的妇人，是守卫的士兵，是营地里所有的人！
黑压压的人群，朝着林小鱼的方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那场面，比面对将军还要虔诚！他们的脸上，不再是绝望和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狂热与崇敬。
“是福星！”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句。
“林姑娘是咱们的福星啊！”
“福星找到了仙草！将军有救了！我们都有救了！”
“福星！福星！福星！”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在整个营地上空盘旋。
“军中福星”！
这个曾经只是私下里带着喜爱和善意的称呼，在这一刻，被所有人用最真诚、最狂热的心情，吼了出来！
这四个字，成了支撑他们所有人的，唯一的精神信仰！
林小鱼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片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也不想有退路。
她转过身，看向同样被这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的张猛。
“张副将，现在，我能去了吗？”
张猛看着她，看着她身后跪倒的全营将士，看着她身上那股仿佛能照亮黑夜的光芒。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阻拦，只剩下无尽的敬畏和决绝。
他猛地后退一步，单膝重重跪地，甲胄铿锵作响，声如洪钟。
“末将张猛，愿率亲卫营，誓死护送福星，驰援将军！”
“誓死护送福星！”
他身后，几十名最精锐的亲卫士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林小鱼不再多言，她将剩下的草药小心翼翼地包好，紧紧揣进怀里，那里紧贴着她的心跳。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柔弱，只有一片冰冷的坚毅。她的眼眸中，倒映着前线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夜幕，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陆沉，等我。”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许下承诺。
“出发！”
她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营门，向着那片死亡与希望交织的黑暗，疾驰而去。
身后，是全营将士震天的呐喊。
“恭送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