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菜糕点入口即化,甜糯的清香让林小鱼心里的寒意散去不少。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看起来很平静,好像刚才的对峙只是一阵风。
三皇子萧景琰回到座位后,大殿里的气氛慢慢缓和过来,歌舞又开始了,大家又开始喝酒说笑。
可林小鱼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能感觉到,斜对面的皇后,目光时不时会刺过来,那眼神里的怨毒藏都藏不住。
而太子萧景睿,则老是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复杂,既害怕又慌乱,端酒杯的手都有点不稳。
这真是一场鸿门宴。林小鱼心里想着,又夹起一块荷花酥。管他呢,多吃一块就多赚一块。
宴席进行到一半,福慧长公主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了半个大殿:“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喝了陆夫人做的一道赤豆凝思,味道清甜,寓意也好。陆夫人这份心思,实在难得。”
这话一出,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谁都记得那场赏菊宴上,林小鱼是怎么用一道汤,让皇后丢了面子。
长公主这时候提起这事,就是在当众表明她的立场。
皇后的脸色僵了一下,端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都白了,红色的指甲很显眼。
林小鱼连忙起身,微微屈膝行礼:“长公主夸奖了,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拿不出手。”
“哎,这可不是小事。”
长公主放下酒杯,目光扫过皇后,最后落在林小鱼身上,语气温和但很有分量,“吃进嘴里的东西,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思。心思干净,做出来的东西才干净。陆夫人,你很好。”
一句“你很好”,比赏赐还有用。
林小鱼心里一暖,深深的福了一礼:“谢谢殿下夸奖。”
她坐下后,陆沉在桌下伸过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没说话,但他掌心的温度很有力,像是在安抚她。
这场暗中较劲的宫宴,终于在子时前结束了。
皇帝起身离开,众人跪送。林小鱼跟着人群往外走,眼角瞥见皇后路过三皇子身边时,两人交换了一个阴冷的眼神。
她心里一紧,感觉身上这件华丽的衣服沉甸甸的,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走出温暖的大殿,一股寒风迎面扑来,林小鱼打了个哆嗦。
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大氅立刻披在了她身上,把寒意都挡住了。
“冷不冷?”陆沉的声音就在耳边。
林小鱼摇摇头,裹紧了大氅,上面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让人安心。
回府的马车在宫门外静静等着。上了车,车夫一扬鞭,马车便平稳的驶入夜色里。
车厢内,小小的炭炉烧得正旺,整个车厢都暖烘烘的。
一离开那些审视的目光,林小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靠在软垫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累死我了。”
她揉着自己僵硬的脖子,抱怨说,“这头上的东西起码有五斤重,衣服也勒得慌。京城里的贵妇人真不容易,天天穿成这样,怎么吃饭啊。”
陆沉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眼神里的冷淡都化开了。
他坐到她身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帮她取下头上沉重的珠钗步摇。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很灵巧,指尖偶尔碰到她的头皮,带起一阵酥麻。
林小鱼舒服的眯起眼。看着她放松的样子,陆沉的心也软了,他希望她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
卸下了满头发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陆沉,”
林小鱼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他,“今天皇上让三皇子出来,是不是就代表,你上次在朝堂上做的那些,都白费了?”
车厢里光线昏暗,陆沉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线条硬朗。
“不算白费。”
他将取下的珠钗一一放进旁边的锦盒里,“至少,让他吃了亏,也让朝里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看清了风向。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了皇上的底线。”
“底线?”
“他可以容忍皇子斗,但不能容忍任何人动摇北境的安稳。这是我的护身符,也是他的软肋。”
陆沉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没关系的事。
林小鱼沉默了。
她知道,这所谓的护身符,是陆沉和手下几万士兵用命换来的。
“他对你,就没有一点真心吗?”
她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发抖。
陆沉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过了一会才开口:“猜皇上的心思,是当臣子最不该做的。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林小鱼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些心疼。
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要扛起这么多。
她从自己的位置挪过去,紧挨着他坐下,将自己有点凉的手塞进他的手心。
“今天在殿上,我有点怕。”
她轻声说,声音闷闷的。
陆沉反手将她的手握紧,低头看她:“怕什么?”
“怕你真的接了那杯酒,就跟他和解了。”
那杯酒有问题,她怕他为了大局,真的喝下去。
陆沉听了,竟然低低的笑了一声,胸膛微微震动。
“傻丫头,那杯酒是做给皇上看的。我和他之间,早就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我只是后悔,把你卷了进来。”
“这说的什么话。”
林小鱼不乐意了,她坐直身子,仰头看着他,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才不要一个人躲在后院,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就等着你平安回家。”
她捏了捏他的手,语气又软了下来:“陆沉,我没那么弱。在边关的时候,咱们什么苦没吃过。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冬天大雪封山,我们连着半个月只能啃冻硬的麦饼。这里虽然人心复杂,但好歹有房子住,顿顿有肉吃,比那时候强多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而且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
“不管是皇上,还是三皇子,他们都得吃饭吧?”
林小鱼的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一点小得意,“只要他们还得吃饭,我就不怕他们。论做饭,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我。咱们光在伙食上,就已经赢了!”
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样子,陆沉愣了一下,随即宠溺的摇了摇头。
他因为宫宴而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她这番歪理给说没了。
是啊,再多的算计,也比不上身边这个活生生的人。
她总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让他觉得心里踏实。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
“好,我们赢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马车在雪地里慢慢的走着,车轮留下的印子很快就被新雪盖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侯爷,夫人,到府了。”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陆沉先下了车,然后转身,朝车厢里的林小鱼伸出手。
府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暖黄色的光照在雪地上。门房老远看见马车就打开了侧门,一股暖气从门里飘了出来。
林小鱼把手放进他的手心,被他稳稳的牵着下了车。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府邸,看着这朴素的大门和暖和的灯光,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这是他们的家。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然后手牵着手一起走进了门。
大门在身后关上,把风雪挡在了外面。
林小鱼觉得,只要能和他一起回家,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六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