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从宫里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一进门，脸色就很难看，眉头紧紧皱着。
林小鱼正在小厨房里炖着羊肉汤，看见陆沉进来，拿了块干净帕子给他擦手，问：“怎么一脸不高兴”
林小鱼给他盛了一碗羊肉汤。
汤是奶白色的，上面撒着葱花，闻着就很香。
陆沉没说话，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热汤下肚，他身上的寒气才散了些。
陆沉放下碗，把今天朝堂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太子和三皇子的争论，还有最后皇帝身上那股杀气。
“荧惑守心，百日大旱？”
林小鱼听完，拿着汤勺的手停在半空。
她对天象没什么感觉，反而皱着眉，好像在快速思考着什么。
“一百天不下雨……拜老天爷肯定没用。太子殿下说得对，这事得靠人。”
陆沉看着林小鱼。
她眼里一点都不慌，只是在专注的想办法。
陆沉原本因为朝堂上的事心里很烦，现在莫名松快了些。
“太子殿下提的法子是好，但在朝堂上，三皇子那套祭天求雨的话，更容易让大家相信。”
陆沉的声音里带着点累。
“相信又不能当饭吃。”
林小鱼撇撇嘴，放下汤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脑子转的飞快。
她心里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现代人，听着这些人把命运交给老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光挖井修渠只是个大方向，必须要有具体方法。吃的也一样，不能光指望朝廷开仓放粮，那点粮食撑不了多久。”
林小鱼越想事情越严重，猛地停下脚步，眼睛发亮的看着陆沉：“陆沉，给我拿纸笔来！”
陆沉一个字都没多问，立刻起身去书案上铺好了纸墨。
林小鱼拿起笔，咬着笔杆想了想。
她的字不算好看，但写的很清楚。
她一边写，一边小声念叨，像是在给自己理顺思路。
“第一，挖井。不能让老百姓瞎挖，得找有经验的老农和猎户带队。专门找冬天只有一小片地方还长绿草的，或者早上总是有雾气散不掉的洼地，这些地方下面肯定有水。井要挖深的，一口深井能顶十口浅井！”
“第二，存粮。官仓的粮食得省着用，不能一开始就全发了。要让老百姓自己想办法。现在就组织人去采马齿苋、灰灰菜这些野菜，焯水后晒成干菜能存好久。还有我们上次找到的薯蓣，那东西耐旱产量高，赶紧让农部下令去种，两个月就能收，还来得及！”
“第三，改换救灾的粮食。老是煮粥不管用，全是水，浪费柴火还不顶饿。应该把麦子、豆子和干菜叶都磨成粉，混在一起加油和盐，压成又干又硬的饼。一块饼能顶一碗饭，干活的人揣几块就能撑一天。这饼还不怕潮，好运输，不容易坏。要是能再加点肉末和骨粉，比军营里的干粮都好使！”
林小鱼写完，怕陆沉看不明白，还在旁边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饼，用小字标注了菜叶和肉末。
“写好了。”
她把墨迹吹干，把那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陆沉，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我字写的不好，你凑合看。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我觉得能管用。”
陆沉接过那张纸。
纸上除了字，还有一股淡淡的羊肉汤和葱花香。
他看的很慢，目光从第一个字开始就挪不开了。
寻水的法子，比军中斥候的都管用。
让百姓自己备荒，官府的压力一下就小了。
尤其是这压缩饼的法子……陆沉的呼吸停了一下。他带过兵，最清楚后勤有多难，运粮、存粮、发粮，每一样都是大问题。
林小鱼画的这个可笑的小饼，竟然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这东西能让千万人在灾年里活下去，还能大大提升军队的后勤效率！
他看完，半天没说话，拿着纸的手因为太用力，还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是不是我写的太不靠谱了？”
林小鱼看他半天没反应，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沉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震动和说不出的情绪，就这么死死盯着林小鱼。
“小鱼。”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这写的不是异想天开。”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张纸非常小心的折好，动作很轻，好像在碰什么宝贝。
“这是能救国的法子。”
林小鱼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愣。
陆沉没再多说，紧紧攥着那张纸，大步走出房间，对着门外喊：“来人！”
一名亲兵立刻出现在门口。
“备快马，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进东宫，亲手交给太子殿下！”
陆沉把一个刚封好的信封递给亲兵，语气十分严肃，“告诉殿下，这是抗旱救灾的法子，关系到国运，请他定夺！”
“是！”亲兵感觉到了信封的重量，领命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沉办完事，才转身回屋。
林小鱼还愣在原地，手里端着那碗有点凉了的羊肉汤。
他走到林小鱼面前，伸出温暖干燥的大手，把她有些凉的手指和汤碗一起握住。
“你在朝堂上说不赢他们，”
林小鱼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轻声说，“我就在厨房里帮你。咱们夫妻俩，总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陆沉心里一热，喉咙有些发紧。
他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握着林小鱼的手，把她轻轻拉到身前，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屋外刮着大风，屋里还飘着羊肉汤的香气。
一场大灾难还没真正到来，解决问题的法子，却已经在一个小厨房里悄悄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