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那句梦呓般的坐标，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意识风暴的医疗室内，激起了更加汹涌的暗流。北纬39°54，东经116°23——这个指向废弃古代祭坛的地理坐标，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插入了原本就迷雾重重的锁孔。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周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他迅速在战术平板上调出了该坐标的卫星地图和所有能找到的档案资料。屏幕上显示出一片荒芜的山坳，隐约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石质建筑轮廓，被疯长的植被半掩着，充满了荒凉与死寂。
顾琛没有立刻回答。他趴在病床上，剧烈的喘息尚未平复，背后手术伤口传来的剧痛和刚才精神层面与“灰雀”隔空交锋的损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思绪却如同被冰水浸过般清醒寒冷。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荒芜的坐标，大脑飞速运转。
可能性只有两个：一，在信标被激活和剥离的极端瞬间，沈清弦那进化后异常敏锐的意识，无意间捕捉到了“灰雀”意识中关于这个地点的碎片信息。二，这个坐标，本就深埋在沈清弦的基因或者被“种子”力量优化后的大脑深处，是“灵风计划”或者说“灰雀”真正目标的一部分，此刻因意识受到强烈冲击而被意外激发。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这个废弃祭坛，绝非寻常之地！它很可能与“灰雀”、与利维坦、甚至与沈清弦体内的“种子”力量，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刻关联！
“查！”顾琛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打破了医疗室内凝固的气氛，“我要这个祭坛的所有信息！从它被建立的第一块石头开始，到它被废弃的最后一刻，所有传说、所有历史记载、所有地质勘探报告，哪怕是附近村民口口相传的鬼故事，我都要知道！”
“是！”周岭立刻领命，转身就去安排。
“另外，”顾琛的目光转向加密通讯频道，“阿哲。”
“琛哥，我在！”阿哲的声音立刻回应，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新的紧张。
“刚才干扰信号时，除了定位混淆，有没有捕捉到‘灰雀’其他的情绪或意识碎片？”顾琛追问。他想确认，这个坐标的暴露，是否在“灰雀”的意料之外。
频道那边沉默了几秒，传来阿哲敲击键盘和分析数据的声音，随后他语气不太确定地说：“很模糊……他的意识加密层级太高了。但在信号被掐断的最后一瞬，我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意外’和……‘被惊扰’的情绪？不是很强烈，但确实有。”
意外？惊扰？
顾琛眼中寒光一闪。这说明，这个坐标的暴露，很可能不在“灰雀”的计划之内！这或许是他们的一个机会！一个抢在“灰雀”重新调整部署之前，抢占先机的机会！
但旋即，一股更深的疑虑涌上心头。“灰雀”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暴露信标也要寻找沈清弦这把“钥匙”，其目标如果真的是这个废弃祭坛，那这祭坛底下，到底藏着什么？足以控制利维坦的力量？还是……与那所谓的“造物主权限”相关的秘密？
风险与机遇并存。那地方很可能是一个比工业区埋伏危险十倍的龙潭虎穴！
“顾总，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去这里？”周岭安排完查询任务回来，听到顾琛与阿哲的对话，忍不住问道。他看着顾琛几乎动弹不得的身体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担忧已经写满脸上。
以顾总现在这种状态，别说去探索一个未知的危险之地，就是离开这张病床，都是巨大的冒险。
顾琛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后的剧痛，眩晕感如同附骨之疽，精神的疲惫更是如同山呼海啸，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
但是，他有静养的时间吗？
“灰雀”被摆了一道，信标被毁，坐标意外暴露，以那个杂碎的性格和掌控的力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以更快的速度、更狠辣的手段卷土重来！他们慢一步，可能失去的就是唯一的先手，甚至是……清弦的安危！
他必须去！而且必须尽快！
“准备一支精锐侦察小队。”顾琛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由你亲自带队，周岭。”
周岭心中一凛：“是！那您……”
“我会和清弦，留在基地。”顾琛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清弦身上，眼神复杂。他何尝不想亲自去？但他现在的身体，去了只能是累赘。而且，他必须守着沈清弦。信标虽然剥离，但“灰雀”的威胁并未解除，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只有将沈清弦放在这个目前最安全的地下基地，由他亲自坐镇，他才能稍微安心。
“侦察小队的任务不是强攻，是探查。”顾琛强调，“摸清祭坛周边的环境、有无守卫、能量反应异常。使用最高级别的隐匿设备和远程探测手段，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暴露，更不允许进入祭坛核心区域！明白吗？”
“明白！”周岭肃然应道。
“把探查到的一切数据，实时传回。我会在这里，进行分析。”顾琛补充道。他虽然身体无法移动，但他的大脑，依旧是整个团队最强大的指挥中枢。
命令迅速下达。基地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一支由周岭亲自挑选的、最为精锐的“暗影”小队成员组成的侦察小组开始集结，配备最先进的侦察设备和足以应对突发情况的武器装备。
医疗室内，只剩下顾琛和依旧沉睡的沈清弦，以及负责监控的艾琳娜博士。
顾琛看着周岭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下属，自己却因伤困守于此，这对于一向习惯于掌控全局、身先士卒的顾琛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和无力感。他讨厌这种无力感，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背后的伤口因为这细微的动作而传来抗议般的刺痛。
力量……他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
他闭上眼，不再去纠结身体的桎梏，而是将意识再次沉入那缕精神连接。这一次，不是为了探查或安抚，而是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沈清弦意识深处那片庞大“新系统”在平稳运行时，自然散发出的、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
这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那精纯而温和的能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干涸疲惫的精神世界，滋润着他受损的意识，甚至隐隐牵动着他背后伤处的细胞，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麻痒的修复感。
这发现让顾琛心神剧震！清弦的力量，竟然能加速他的恢复？！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能量，滋养自身。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专注和精神控制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对双方造成反噬。顾琛全神贯注，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这一次，他的脸色却不再变得更加苍白，反而隐隐透出一丝生机。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加密频道里传来了周岭压抑而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医疗室的宁静：
“顾总，侦察小队已抵达目标区域外围。”
“报告情况。”顾琛立刻从那种玄妙的能量引导状态中脱离，眼神恢复锐利。
“祭坛位于一处封闭山坳，植被异常茂密，遥感显示有轻微的能量屏蔽现象。我们在外围发现了……非自然的痕迹。”
“说清楚。”
“是一些……很奇怪的脚印，不属于任何已知动物，形态扭曲，带有……腐蚀性粘液残留。而且，”周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放置的远程声波探测器，捕捉到从祭坛深处传来的……一种低频的、规律性的震动，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或者……心跳。”
顾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奇怪的脚印？腐蚀性粘液？巨大的心跳声？
利维坦还被困在市中心的地裂区，那这里的……是什么？！
难道“灰雀”不止制造了一个怪物？！或者说，这个祭坛，本身就是一个……孵化场？！
就在顾琛念头飞转之际，频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和一阵急促的、像是设备被干扰的电流噪音！
“怎么回事？！”顾琛厉声问道。
几秒后，周岭的声音才重新传来，带着强烈的震惊和一丝后怕：“顾总！我们刚刚尝试用穿透性雷达扫描祭坛地下结构……扫描波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东西！那个‘心跳’声……加快了！”
紧接着，一阵清晰可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如同潮水般，通过远程音频设备，传回了基地的医疗室内。
那声音，像是无数节肢动物在岩石上快速爬行，由远及近，正从祭坛深处，朝着周岭他们所在的外围区域，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