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后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高大森严,与西三所的破败荒凉截然不同。这里是皇子居所,即便在新帝登基前的特殊时期,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虽不密集,却规律而沉稳,带着铁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如同无形的警钟,敲打在唐薇紧绷的神经上。
她隐藏在宫墙外一丛茂密的竹影下,【谛听】能力催发到极致,脑海中勾勒出墙内后殿区域的布局——一方不大的庭院,几间存放杂物或供低等宫人居住的厢房,以及,那口位于庭院最深处、靠近墙角的老旧石井。
根据原主知画的记忆,那口井因水质不佳,早已弃用多年,平日鲜有人至。这倒为她提供了便利。
子时二刻已过,距离约定的子时三刻只剩下一刻钟。
必须行动了。
她仔细观察着墙头,寻找着借力点。景阳宫的宫墙比西三所高出不少,且墙面光滑。她退后几步,目光锁定墙边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的枝桠有几根恰好伸过了宫墙。
深吸一口气,她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攀上树干,沿着粗壮的枝桠小心翼翼地向墙头挪动。树枝在脚下微微颤动,每一次晃动都让她心惊肉跳。终于,她够到了墙头冰凉的琉璃瓦,双臂用力,引体向上,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落入墙内松软的泥土地上。
落地瞬间,她立刻伏低身体,融入墙根的阴影中,屏息凝神。
院内果然一片死寂。厢房黑着灯,无人声息。只有远处前殿方向隐约传来些许灯火和人语,更反衬出后院的荒僻。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庭院角落那口被半人高杂草包围的石井。井口以青石垒砌,在黯淡的夜色下像一个沉默的巨兽之口。
就是那里!
她猫着腰,借助庭院中零星灌木和石灯的阴影,快速而无声地靠近石井。越是接近,心跳得越快。三枚铜钱在臂弯处散发着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来到井边,井口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她探身向下望去,井内深不见底,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观测?如何观测?生门何在?
她回想起常远山的话——“三枚‘观星引’,需在特定时辰,于特定方位,依星图指引,方能开启真正的……生门。”
特定方位……她抬头望向被乌云笼罩的天空,星辰隐匿,如何定位?
等等!她脑中灵光一闪!父亲既然设下此局,必然考虑到并非每次行动都恰逢晴朗夜空。这井口本身,或许就是定位的关键!
她立刻绕着井台仔细查看。井台由六块巨大的青石板拼接而成,上面刻着简单的莲花纹饰,积满了泥土和青苔。她用手细细抚摸、清理着每一块石板,寻找着不寻常的痕迹。
终于,在靠近东北方向的那块石板上,她摸到了一处不同于莲花纹路的凹陷!那凹陷极其细微,形状……正是一枚铜钱大小!
是这里!
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立刻从臂弯解下油布包,取出那三枚铜钱。就着极其微弱的天光,她再次快速确认了三枚铜钱上星图符号的差异。
常远山并未告知具体的组合顺序,这需要她自己尝试。
她拿起其中一枚符号最为复杂、似乎指向北极星位的铜钱,小心翼翼地将它嵌入那块石板的凹陷处。
严丝合缝!
铜钱嵌入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井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声,仿佛某个尘封已久的机括被触动了一下。
但她期待的“生门”并未出现。井口依旧是那个黑洞洞的井口。
是顺序不对?还是……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井口,【谛听】能力聚焦。
这一次,她听到了!井壁下方约一丈深处,似乎有石块极其缓慢移动的摩擦声!非常轻微,若非【谛听】,绝难察觉!
不是井底!生门在井壁之上!
她需要下去!
时间已逼近子时三刻,容不得犹豫。她看了看井口,没有井绳,只有湿滑的井壁。
她再次庆幸自己做了准备。她从腰间解下那束用旧布条和床单撕成的、拧成的简陋“绳索”,一端牢牢系在井旁一棵小树的树干上,另一端扔下井口。
深吸一口气,她抓住布绳,双脚蹬住湿滑的井壁,开始向下滑落。
井内阴冷潮湿,空气污浊。下降了约一丈深度,她的脚尖果然触到了一块突出的、较为平坦的石板!这里果然有玄机!
她稳住身形,一只手紧紧抓住布绳,另一只手在井壁上摸索。触手冰凉粗糙,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她耐心地一点点探查,终于,在正对着宫墙东北方向的位置,摸到了一处人工开凿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洞口!
洞口被一块与井壁颜色相近的石板从内部堵着,刚才那声机括响动,似乎让这块石板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这就是生门?!
她用力推动那块石板,石板沉重,但似乎下有滑轨,在她全力推动下,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向内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洞内吹出。
就是这里!
唐薇心中狂喜,正欲钻入——
“什么人?!”
一声压低的、带着惊疑的喝问,突然从井口上方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晃过井口!
被发现了!
是巡夜的侍卫!他们怎么会恰好巡到后院井边?!
唐薇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松开了布绳,猛地向那刚刚开启的洞口钻去!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挤入洞口的瞬间,“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她的后背射入井壁,溅起几点火星!
她甚至能感觉到箭矢带起的劲风刮过肌肤的刺痛!
“在下面!放箭!”井上传来侍卫的厉喝。
更多的箭矢呼啸着射入井中!
唐薇用尽最后力气,整个人彻底滚入洞口,同时反手用力将那沉重的石板推回原位!
“砰!”石板合拢,将箭矢和井上的喧嚣彻底隔绝。
眼前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她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后背已被冷汗和刚才那惊险一刻吓出的泪水浸透。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自己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以及石板外隐约传来的、模糊的呼喝与拍打声。
他们暂时进不来。
她活下来了……暂时。
但她也彻底被困在了这里。这洞口之后,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
微弱的火光跳动起来,照亮了眼前的情形。
这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倾斜的甬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行。墙壁是粗糙的砖石,脚下是潮湿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
父亲留下的生路,就是这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密道吗?
她不敢停留,谁知道外面的侍卫会不会找到开启石板的方法?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举着微弱的火折子,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后怕,向着甬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一步步走去。
朔月之约,她闯过了第一关。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