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雄的目光扫过他手里油乎乎的纸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淡淡地说：“上车。”
包德发心里“咯噔”一下，刚被彩票点燃的兴奋小火苗瞬间被浇灭了一半。他屁颠屁颠地拉开后座门钻进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和猪蹄缩在角落，生怕油星子溅到这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真皮座椅上。心里七上八下：“这老丈人神出鬼没的……该不会是知道老子又买彩票了吧？还是来催生的？房子保时捷的事提都没提呢……”
车子平稳启动，驶向城郊。包德发看着窗外越来越稀疏的灯火，心里直打鼓，忍不住试探：“岳父……咱这是去哪儿啊？”
阮文雄没回头，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带着点金属的冷硬：“看个东西。”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守卫森严、挂着某生物科技公司牌子的大楼前。包德发心里更毛了：“生物科技？这老丈人该不会是想把我切片研究了吧？就因为我六十了还能让阿芳怀双胞胎？” 他战战兢兢地跟着阮文雄穿过明亮得晃眼、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来到一个挂着“基因与长寿研究中心”牌子的办公室。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对阮文雄态度恭敬：“阮先生，您要的报告出来了。”
阮文雄点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没看，直接塞到了包德发怀里。
包德发一脸懵逼，手忙脚乱地接住这沉甸甸的东西：“这……这是啥？” 他低头看着封面上复杂的英文和图表，感觉像捧着天书。
“你的基因检测报告。”阮文雄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包德发那张写满问号的老脸，“重点看最后一页的结论。”
包德发的心跳开始加速，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手忙脚乱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他一个不认识，但几个加粗的中文结论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端粒长度显着低于同龄平均值》
《长寿基因SIRt3活性异常偏低》
《心血管疾病及神经退行性疾病高风险》
《预估自然寿命上限：72岁》
“72岁？”
包德发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那个油乎乎的卤猪蹄纸包“啪嗒”一声掉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油渍迅速蔓延开来。他死死盯着那个“72”，感觉那数字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七……七十二？”他声音干涩嘶哑，像破风箱在拉，“岳父……这……这啥意思？这玩意儿准吗？是不是搞错了？我……我身体好着呢！一顿能吃两大碗饭！腰……腰虽然不太好，但那是小毛病！我……”
“你儿子们十一岁的时候，”阮文雄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精准地扎进包德发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你正好七十二。”
“轰隆！”
包德发感觉天旋地转！他仿佛看到自己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地躺在病床上，窗外停着那辆崭新的、锃亮的保时捷，他的两个帅小伙儿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车钥匙，却只能站在床边，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海南的阳光沙滩？别墅泳池？全他妈成了泡影！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比被阿芳拿枪指着还让他心胆俱裂！什么彩票，什么保时捷，什么海景房，在“72”这个残酷的数字面前，全都变成了最可笑的讽刺！他腿一软，要不是扶着旁边的桌子，差点当场跪下去。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刚才买彩票时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死亡预告击垮的、可怜巴巴的老头子。
阮文雄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沾了油污的卤猪蹄纸包，塞回包德发冰凉颤抖的手里，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所以，想开上保时捷，看到你儿子们成年，”他顿了顿，目光在包德发瞬间又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脸上扫过，“先想办法，活到八十岁。”
说完，他不再看包德发一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包德发像被抽掉了骨头，失魂落魄地被司机送回了家。楼道里弥漫着他最爱的卤猪蹄香味，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阵阵反胃。他机械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阿芳正半躺在沙发上，那个“枕头纪委”被她垫在腰后，姿态慵懒。她手里拿着一个……车钥匙？银灰色的三叉戟标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保时捷？
包德发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般的狂喜！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媳妇！钥匙！给我看看！是不是保时捷？岳父大人送来了？”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钥匙在手，哪怕只能开一天，也值了！
阿芳任由他抢过钥匙，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老泪纵横的样子。等他稍微平静一点，才慢悠悠地开口，指了指茶几旁边地上放着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玩具车盒子。
“模型。”阿芳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爸让人送来的，说让你先过过眼瘾，激励你努力活到八十岁。”
包德发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看手里那冰凉沉重、无比真实的保时捷钥匙，又看看地上那个印着炫酷跑车图案的玩具盒子。一股巨大的、荒谬的、冰火两重天的悲愤直冲头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啊！” 一声凄厉的、饱含着绝望、不甘、憋屈和巨大愤怒的嚎叫，如同受伤老狼的悲鸣，骤然在客厅里炸响！
“老子的保时捷啊！”
包德发高举着那把象征着无限希望又带来极致绝望的真钥匙，像举着个烫手的烙铁，悲愤欲绝地对着天花板怒吼！吼声在房间里回荡，震得吊灯都在晃悠。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那几张新买的彩票，因为动作太大，飘飘悠悠地滑了出来，像几片嘲笑的落叶，打着旋儿，慢悠悠地落在了那个崭新的保时捷玩具模型盒子上。其中一个，被刮开的涂层下，隐约能看到“20元”的字样。
包德发瞪着那几张彩票，又看看地上的玩具车，再看看手里沉甸甸的真钥匙，最后目光落在沙发上阿芳那张似笑非笑、洞悉一切的平静脸庞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委屈、荒诞滑稽和一丝丝认命的悲凉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那声悲愤的嚎叫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极其响亮的、带着哭腔的……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