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实战模拟,如同没有间歇的潮水,持续冲击了整整一天。中间只有极为短暂的、用于补充水分和能量的休息时间,几乎刚喘上一口气,黑暗中的“猎杀”便再次开始。
当鲨鱼最终宣布模拟结束时,一鸣几乎彻底虚脱,感觉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仿佛被拆散、重组,再拆散,强烈的酸痛和疲惫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他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背靠着一个货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欠奉。
然而,与肉体的极度疲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精神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和通透状态。这一天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经历,仿佛将他的某种感官彻底激活、打磨了一遍。他感觉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对危险来临前那微乎其微的征兆,有了一种模糊的、却又真实存在的预判感。对于出手时机、移动路线的把握,似乎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鲨鱼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的一张矮凳上,拿着一块柔软的麂皮,慢条斯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把标志性的、刀身带着诡异弧线的战斗匕首。刀刃在幽绿的光线下,反射出流动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仓库里一片寂静,只有一鸣尚未平复的喘息声,以及麂皮摩擦金属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良久,鲨鱼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精准地找到你藏身的位置吗?”
这正是困扰了一鸣一整天的、最大的困惑。他抬起头,看着阴影中鲨鱼模糊的轮廓,老实地摇了摇头。他自认已经竭尽全力去隐藏,利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技巧和环境。
“你以为,仅仅是靠眼睛去看角落里不自然的阴影?靠耳朵去听那微乎其微的脚步声?或者,是靠所谓的经验和技巧,去推断你可能躲藏的位置?”鲨鱼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
他伸出一根手指,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缓缓下移,重重地点在自己的心口。
“不。是直觉。”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一种超越了五感,在无数次死亡线上挣扎后,身体和灵魂自发形成的,对‘不和谐感’的直觉,对‘杀意’或‘恐惧’这种无形能量的直觉。”
他开始详细解释,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一项普通的物理定律:
“你移动时,即使再轻,也会带动气流的微弱变化,这种变化拂过皮肤的感觉,与自然风不同。”
“你无法完全压抑的呼吸,即使再缓慢,其节奏和深度,也与这片死寂空间的背景韵律格格不入。”
“你因为紧张、恐惧,或者准备攻击时,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分泌肾上腺素,散发出极其微弱,但对我而言,却如同灯塔般明显的‘气味’。”
“甚至……”鲨鱼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切开一鸣的皮肤,直视他内心的想法,“当你长时间在暗处注视着我,试图寻找破绽时,那凝聚的视线本身,就会带来一种微妙的、如同针扎般的‘压力’感。”
“所有这些看似玄乎的东西,都在无形中,像蛛网一样暴露着你的存在。”鲨鱼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想要在这种级别的黑暗对抗中活下去,你也要尝试着,去‘听’这些无声的声音,去‘看’这些无形的信息,去‘感觉’周围环境中,那最细微的、不属于这片宁静的‘不和谐’。”
他深深地看着一鸣:“让你的潜意识,让你的身体本能,去替你完成大部分的工作。理智用于决策,而直觉,用于保命。这需要经历无数次的实战,在生死一线间去体悟……更需要,一点悟性。”
这番玄之又玄,却又仿佛蕴含着至高真理的话,让一鸣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回想起白天的模拟,在鲨鱼真正出手前的某些瞬间,他似乎确实有过一丝模糊的、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不对劲”感觉,只是那感觉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当时的他根本来不及捕捉,更谈不上据此做出反应。
原来,那并非错觉。那是他沉睡的、属于猎手的本能,在死亡威胁下,所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初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