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脚下的雪终于踩实了，不再是悬浮的幻象。她低头看了眼掌心，那道剑印的金光像退潮的火线，一寸寸沉进皮肉里，只留下微微发烫的触感。
她没再抬头看天。
那些飘在空中的“她”，已经碎了。有的成神，有的自焚，有的跪地求饶，也有的站在废墟上大笑。可那都不是她。
她是谁？是那个踹了楚红袖一脚、骂她“别他妈说英文”的混账丫头。
身后传来窸窣声，楚红袖从雪堆里撑起身子，左臂的胎记还在泛光，像是没关紧的灯。她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血混着雪糊了半边脸。
“你站那儿发什么呆，以为自己顿悟了？”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叶焚歌回头，咧了下嘴：“刚想通一件事。”
“啥？”
“剑不在梦里，也不在火里。”她抬起手，掌心缓缓浮起一缕红光，“在我这一拳砸进雪里的劲儿上。”
楚红袖翻白眼：“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倒是练出来啊。”
话音刚落，叶焚歌盘膝坐下，雪地压出一个浅坑。她闭眼，不是为了入梦，而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像全甩出去。她不再问“我是谁”，而是直接告诉自己——**我不照着你们的剧本走**。
脑子里那些“她”的影子还在晃，但叶焚歌不再躲。她把这些画面当成街边广告牌，扫一眼就过。有人称帝，有人赴死，有人跪着喊爹，那都是别人的选择。
她不是容器，也不是程序节点。
她是变量。
念头落定的瞬间，她沉入梦境。
燃烧的皇宫依旧在烧，皇极殿前焦木横陈。她穿过大殿，直奔主位。龙椅上没人，案头却压着一张新纸条，字迹熟悉得让人火大。
“别练了，剑不在火里，在你砸雪那一拳的狠劲里。”
叶焚歌盯着那行字，差点把纸条撕了。可她忍住了。
她想起自己一拳砸进雪里的感觉——不是为了发泄，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那一拳，比任何剑招都真。
她睁开眼。
掌心猛地一烫，金光自血肉中涌出，像熔岩破壳。红焰升腾，凝成一柄三尺长剑，悬在身侧，剑身流动着暗金纹路，像是活的一样。
她伸手握住。
剑没烧她，反而顺着她的呼吸轻轻震颤，像认主的狗。
“成了？”楚红袖凑过来，眯眼打量，“就这？看着像路边摊买的烤串签子。”
“你懂个屁。”叶焚歌手腕一抖，红焰剑划出半圆，火浪扫过雪地，积雪瞬间汽化，露出底下焦黑的岩层，“这可是我拿命砸出来的。”
楚红袖啧了声：“行，剑有了，人还站不稳吧？我血快流干了。”
叶焚歌这才注意到，楚红袖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血滴落地，竟没被雪吸走，反而像活蛇一样蜿蜒爬行，在雪地上勾出古怪纹路。
她蹲下身：“你这血……不太对劲。”
“废话，妖妃血脉，流出来能当符水用。”楚红袖咬牙，“但这次……好像有点失控。”
话音未落，那些血线自动延伸，交织成一个圆形阵纹，边缘泛起幽蓝微光，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叶焚歌瞳孔一缩：“你画的是啥？”
“我不知道！”楚红袖声音发紧，“这不是我画的！是血自己动的！”
叶焚歌二话不说，割破指尖，一滴带火的血落进阵心。红焰瞬间蔓延，将蓝光压了下去。阵纹微微一颤，像是被烫到，停止了扩张。
“暂时稳住了。”她喘了口气，“但你这血……怕是惹了大麻烦。”
楚红袖盯着阵纹，脸色发白：“这不是药王谷的术……是前朝地宫最深处的东西。‘引灵阵’——传说能从虚空拉东西下来。”
“拉啥？”
“不知道。”她抬头，眼神发冷，“但肯定不是来拜年的。”
叶焚歌站起身，环顾四周。风雪依旧，但空气里多了股说不清的腥味，像是铁锈混着焦肉。
她握紧红焰剑，剑身嗡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地平线，那道火光还在烧。不是雪反射的天光，也不是营地篝火。那火……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南方。”她低声道。
“你打算去？”楚红袖扶着她肩膀，“你现在连站稳都费劲，还想去送死？”
“不是送死。”叶焚歌冷笑，“是去烧死别人。”
她刚迈出一步，脚底突然一震。
紧接着，第二震，第三震。
雪层崩裂，地面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了起来。一道道裂缝蔓延开来，黑烟从缝里喷出，带着腐臭味。
“来了。”楚红袖往后退了半步。
第一道黑影破雪而出。
是个“人”，但已经不算人了。皮肉焦黑，双目赤红，头顶烙着一道血色符文，像是虹桥的印记。它没看楚红袖，直勾勾盯着叶焚歌，喉咙里发出嘶吼，扑了过来。
叶焚歌抬手，红焰剑横斩。
火浪席卷，那东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就被烧成灰烬。
第二道、第三道黑影接连破出，全是同样的怪物，数量越来越多，像从地底爬出来的丧尸潮。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叶焚歌。
“你这剑印，怕是成了路灯。”楚红袖咬牙，从怀里摸出一把毒粉，“招蜂引蝶。”
“那我就把灯烧爆。”叶焚歌跃身而起，红焰剑在手中翻转，剑锋划出一道弧光。
第一斩——裂地。
剑锋砸向雪面，火浪炸开，地面裂出十丈长的沟壑，三只妖魔当场坠入火坑，烧得只剩骨架。
第二斩——断影。
她旋身横扫，红焰如环，将扑来的五只妖魔拦腰斩断，焦黑的残肢飞出老远，落地还在抽搐。
第三斩——悬空凝势。
她腾空而起，剑尖直指虹桥方向，火光在剑锋凝聚，像一颗即将爆发的太阳。
“来多少——”
她低喝，剑锋猛然下压。
“——烧多少！”
火浪轰然炸开，呈扇形席卷，数十只妖魔被卷入火海，瞬间化为灰烬。黑烟混着焦臭味冲天而起，连风都变了向。
楚红袖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柄红焰剑在她手中如臂使指，忍不住道：“你这剑术……什么时候练的？”
“梦里。”叶焚歌落地，剑尖轻点雪地，火光未散，“练了十年，就为今天。”
“难怪你总在睡梦里摔枕头。”楚红袖咧嘴，“原来是在打架。”
“闭嘴。”叶焚歌甩了甩剑，火光在剑身流转，“现在怎么办？后面肯定还有。”
话音未落，地面再次震动。
比刚才更剧烈。
裂缝越来越多，黑烟滚滚，一只只妖魔破土而出，密密麻麻，像潮水般涌来。
更糟的是，阵纹上的幽蓝微光又亮了起来，像是被这些怪物的出现激活了什么。
“引灵阵……要通了。”楚红袖声音发紧。
叶焚歌握紧剑，火光在瞳底跳动。
她不再看那些怪物，而是盯着南方的火光。
那不是终点。
是起点。
她抬起剑，剑锋指向地平线。
“想拿我当祭品？”她冷笑，“那得先问问我这把剑答不答应。”
她刚要冲出去，楚红袖突然抓住她手腕。
“等等。”
“啥事？”
楚红袖盯着阵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血……在动。”
叶焚歌低头。
阵纹中央，她刚才滴下的那滴血，正在缓缓爬升，像一颗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