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雪却没停。
叶焚歌站在原地，掌心剑印还残留着那股被抽走热流的空荡感，像是被人从内到外掏了一刀。她没动，火御剑斜插在身侧雪地里，剑身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楚红袖靠在一块冻石后，左臂衣袖被血浸透，颜色发黑。她喘得厉害，每呼一口气都带着白雾，像在漏风的破风箱。
“别盯着那风。”她哑着嗓子说，“风里藏不了人，藏的是鬼。”
叶焚歌没回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刚才那道光蝶碎成残影，飞进她掌心时，火劲就重新活了。可活归活，那股被玄冥子烙下的暗纹还在，时不时抽一下，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她抬起手，盯着剑印边缘那圈符文。它不发光，也不发烫，安静得过分。
“别信血，信火。”她低声念了一句，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骂那个总在梦里留纸条的疯子。
话音刚落，远处鬼市废墟上空，空气突然扭曲。
不是风，不是雪，是整片天像是被谁拿手拧了一下。楼宇残影一寸寸浮现，青瓦飞檐，朱漆大门，甚至还有飘在半空的灯笼，红得刺眼。
海市蜃楼。
可这蜃楼里，站着一个人。
玄袍银带，左眼覆黑布，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凝着霜。
萧寒。
他被铁链锁在一座石台中央，铁链从地底钻出，缠住他四肢，末端没入虚空中。他头低着，看不清脸，但那身战甲的纹路，叶焚歌认得——上一次见，还是他在雪地里为她挡下那一剑的时候。
她呼吸一滞。
脚底刚动，掌心剑印猛地一抽。
痛得她差点跪下去。
“别去！”楚红袖一把抓住她手腕，力气小得可怜，但抓得死紧，“那是饵！你冲过去，它就收线！”
叶焚歌没甩开她，也没继续往前。
她盯着那幻象，盯着萧寒低垂的头，盯着他左眼黑布边缘渗出的一丝暗红。
不对。
太静了。
萧寒从不会这么安静。他就算死，也会睁着眼，冷着脸，说一句“任务失败”。
可这个，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她眯起眼，金银双瞳缓缓燃起。
火劲从脚底窜上，她猛地一跺地，火御剑离鞘三寸，火焰顺着剑身喷涌而出，贴着雪面扫向蜃楼边缘。
火光映照下，那幻象的轮廓忽然泛起一层波纹，像是水面上的倒影被风吹皱。
虚的。
“果然是假货。”她冷笑，“连火都经不起烤。”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咔”地裂开。
一道裂缝从她脚边蔓延出去，直奔蜃楼投影下方。紧接着，岩浆从地底涌出，带着硫磺味和灼热气流，浇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爆响。
然后，一只由熔岩凝成的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三个岩浆傀儡从地底爬出，浑身赤红，关节处流淌着暗金色的岩浆，胸口嵌着一块冷却的黑石，像心脏一样缓缓跳动。
它们没有脸，但身上穿着的战甲，赫然是萧寒那款。
叶焚歌瞳孔一缩。
“抄得还挺全。”
楚红袖咬牙，挣扎着想站起来，指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血痕。她想画阵，但血太稀，画到一半就断了。
“别动。”叶焚歌拦住她，“你再流血，我就把你扔进岩浆里煮了。”
她拎起火御剑，一步踏出，剑尖直指最近的傀儡。
那傀儡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拳，岩浆手臂砸下，带起一阵热浪。
叶焚歌侧身避过，剑锋顺势劈向它胸口黑石。火劲灌入，轰然炸开，黑石碎裂，傀儡动作一滞。
可它没倒。
反而从裂口里涌出更多岩浆，迅速修补伤口。
“耐打？”叶焚歌挑眉，“那咱们比比谁更不要命。”
她不退反进，火御剑横扫，逼退另外两只，脚下猛踏，火劲炸开，地面瞬间熔化一片，逼得傀儡后退。
可就在这时，蜃楼里的“萧寒”突然抬头。
他睁开了眼。
左眼黑布裂开，露出一只泛着金光的眼球，和玄冥子一模一样。
“焚歌。”他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来晚了。”
叶焚歌脚步一顿。
不是因为那声音像，而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她确实来晚了。
萧寒如果真被锁在那里，早就破链而出了。哪会等她来救？
“你这演技，连我梦里那疯子都嫌弃。”她冷笑，“他好歹还会写个‘这届宿主废了’，你连句像样的吐槽都没有。”
她不再看那幻象，转而闭眼。
火劲从掌心蔓延，顺着经脉游走，感知周围热源。
岩浆傀儡温度最高，但流动紊乱；楚红袖身上有余温，微弱；而蜃楼本身，看似炽烈，实则空洞，只有一处——
她猛地睁眼，盯住蜃楼底部那座石台。
台底有个凹槽，正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微弱的热流，和她掌心剑印的频率一致。
“核心在下面。”
她一脚踹开扑来的傀儡，火御剑在掌心转了个圈，猛然跃起，直扑蜃楼投影。
火劲爆发，她整个人像一颗燃烧的流星，剑尖直刺石台底部。
“轰！”
幻象炸裂，光影四散，露出地底一道半人高的凹槽。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块半圆形的玉佩，沾着干涸的血迹，龙纹刻得极深，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叶焚歌落地，火御剑插地稳住身形。
她没急着捡，而是用剑尖轻轻挑起玉佩。
火焰映照下，玉佩纹路微微发亮，像是被火唤醒。
“认火，不认血。”她低声说。
楚红袖踉跄走近，盯着玉佩看了两秒，忽然皱眉。
“这龙纹……有点眼熟。”
“别看。”叶焚歌把玉佩收入怀中，压在罗盘旁边，“你看过的都带毒。”
“我不是说药王谷。”楚红袖喘了口气，“是你说的那个梦。你不是提过，梦里有块玉，被你前世自己摔过？”
叶焚歌脚步一顿。
她想起来了。
梦里皇极殿的龙椅底下，确实有块碎玉，边上还贴了张纸条：“摔了又怎样？反正也不是真的。”
她当时还纳闷，现在看来——
“这玩意儿，是钥匙？”她喃喃。
楚红袖没回答，只是抬头看向远处。
风又起来了。
雪片斜着打在脸上，冷得刺骨。
可就在这风雪中，地面开始震动。
一道新的裂缝从蜃楼废墟蔓延开来，直通她们脚下。
叶焚歌猛地拔剑，护在楚红袖身前。
裂缝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