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靠在塌陷的石沿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外面天快亮了,可她觉得比半夜还黑。
刚才那一战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像在拉风箱。她想动手指,却发现整条右臂已经麻木,掌心的剑印还在发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在她皮肉底下搅。
她没去管。
反正疼习惯了。
她只是把萧寒的残剑剑柄往怀里塞了塞,生怕一松手就丢了。那玩意儿沾了血,滑溜溜的,握着不舒服,可她就是不肯撒手。
“你要是冻成冰棍,我也得把你扛回去。”她嘟囔了一句,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墙,“北境烤串摊还缺个招牌呢。”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一震。
不是地震。
是她屁股底下那块裂开的阵图,正从内部渗出一股寒气,顺着石缝往上爬,像是有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她皱眉,想挪,可身子不听使唤。
下一秒,掌心剑印猛地一抽,像被什么勾住了,硬生生把她往前拽了半尺。
她骂了句脏话,眼睁睁看着那道裂缝像被人撕开的纸口,缓缓裂成一道漆黑的口子。
没有风,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可她知道——这玩意儿不对劲。
她试过闭眼,可眼皮刚合上,脑子里就炸开一股热流,像是有人往她识海里倒了一锅滚油。
眼前一花。
她看见一间屋子。
不是废殿,不是地宫,而是一个泛着绿光的药缸。
缸里泡着个孩子,赤身裸体,长发散开,像水草一样飘着。
那孩子手腕上有一道疤,和楚红袖的一模一样。
叶焚歌喉咙一紧。
她认得这地方。
梦里没来过,可她就是知道——药王谷的禁地,活体培元池。
画面一转。
南宫烈站在缸边,手里捏着一道符纸,符上画的不是字,是剑纹。
他面不改色,一掌拍下,符纸贴上那孩子的脊背,瞬间渗进皮肉。
孩子猛地弓起身子,嘴里发出无声的尖叫,眼睛却睁着,瞳孔一片漆黑。
叶焚歌的手臂突然剧痛,像是有根针顺着经脉往上扎,直捅肩窝。
她低头一看,手臂外侧竟浮出一道焦黑的印子,形状和那符纸一模一样。
“操。”她咬牙,“这也能共感?”
她想抽身,可裂隙的吸力越来越强,她像是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记忆碎片一股脑往她脑子里灌。
又一段画面闪现。
血池中央,一个婴儿悬浮在半空,浑身裹着金光,额间一道胎记缓缓睁开,像一张嘴。
三名穿着宫服的妇人被铁链锁着,跪在池边,七窍流血,精气被那胎记一点点抽走,身体干瘪得像枯树皮。
叶焚歌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指尖触到一片湿热——不知什么时候,鼻血已经流了下来。
“圣上……吃人长大的?”她冷笑,“怪不得胃口这么大,连命格都吞。”
画面再闪。
同一时间,药王谷地宫深处,那泡在药缸里的孩子睁开了眼。
可她的眼睛……是叶焚歌的。
一金一银,火焰在瞳底燃烧。
叶焚歌脑子嗡了一声。
“这什么鬼?双屏直播?”
她想骂,可骂不出声。
裂隙的吸力突然增强,她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扑进那黑缝里。
掌心剑印烫得吓人,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这裂隙不是随便开的。
是她刚才那一招冰火龙卷,撞碎了轮回锁,也撞开了被封印的记忆。
现在,这些残章正在反扑。
她深吸一口气,没再挣扎。
反正躲不掉。
既然梦里能练功,现实能打架,那现在——她也能看个清楚。
她主动伸手,按向那道黑缝。
指尖触到的不是空气,而是湿滑的触感,像是摸到了某种……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拽了进去。
不是身体,是意识。
她站在一片虚空中,四周漂浮着无数碎片,每一块都在闪动画面。
她伸手抓了一块。
画面里,楚红袖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南宫烈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一碗黑血。
“双生为祭,一明一暗。”他声音平静,“你活着,她才能觉醒。你死了,她才会完整。”
叶焚歌手指一抖。
“所以……她一直知道?”
她又抓下一块。
楚红袖低头喝下那碗血,嘴角渗出黑线,可她笑了。
“姐,”她轻声说,“等我替你活一次。”
叶焚歌眼眶发热,可她没哭。
她一把抓向更多碎片,像是要把所有真相撕出来。
就在这时,裂隙深处传来一声低响。
像是骨头断裂。
她猛地回头。
黑缝里,一只手臂缓缓探出。
手臂上覆盖着黑色鳞片,五指如钩,指甲泛着幽光。
它直直抓向她的脸。
她想躲,可意识还在碎片堆里,反应慢了半拍。
就在那爪子离她鼻尖只剩一寸时,一道霜气凭空斩出。
寒光一闪。
手臂齐腕而断,黑血喷洒,溅在她脸上,滚烫得像是强酸。
她抬手抹掉,掌心剑印猛地一颤——那黑血竟顺着她皮肤往上爬,直奔剑印而去。
她低吼一声,火劲爆发,硬生生把那股黑血蒸成一缕黑烟。
断臂坠地,在虚空中缓缓翻转。
鳞片开始剥落。
露出的皮肤苍白纤细,手腕内侧一道旧疤清晰可见。
和楚红袖左腕的伤,一模一样。
叶焚歌呼吸停了。
她死死盯着那只手,像是要看穿它到底是谁的。
可那手不会再动了。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对比那道疤。
位置、长度、弧度……全都一样。
“不可能……”她声音发颤,“你已经断了桥,魂都散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裂隙深处。
“这是谁的把戏?!”
没人回答。
只有那些记忆碎片还在漂浮,像无数只眼睛,冷冷看着她。
她咬牙,伸手想再抓一块碎片。
可就在这时,她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她没回头。
她知道是谁。
萧寒的霜气虽然微弱,但刚才那一斩,确实是他的剑意在护主。
他还在昏迷,可他的本能还在。
她低头,看见他那只完好的手正死死抠着地面,指节泛青,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拉扯。
她忽然想起梦里那张纸条——“冰火不对冲,对鸣才破阵。”
她扯了扯嘴角。
“合着我们俩现在是自动合体技?”
她没再看裂隙。
她知道再看下去,只会被更多真相撕碎。
她缓缓后退,意识一点点抽离虚空。
回到现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瘫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裂隙还在,但不再扩张。
那只断手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她喘着气,抬手抹了把脸。
脸上全是汗,还有没擦干净的血。
她低头,看见自己握着的残剑剑柄,正一点点往外渗血。
不是她的血。
是萧寒的。
那血顺着剑柄滑下,滴在她掌心剑印上,竟被吸了进去。
剑印的金光微微闪了闪。
她没动。
她只是盯着那滴血,忽然笑了。
“行啊,”她低声说,“你们一个个的,死了都要给我留点东西。”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
可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她不恼,反而咧嘴笑了。
“老子跪天跪地,就不跪命。”
她一手撑地,一手死死攥着那把残剑,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远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她站在裂隙前,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抬起手,掌心剑印还在发烫。
她盯着它,忽然低声说:
“你到底是谁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