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锚点……单位……强制……回收……程序……启动……”
冰冷、扭曲、非人的电子合成音，从陈默机械开合的嘴唇中逸出，在空旷的地下管道中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他的双眼散发着诡异的幽蓝微光，空洞地“锁定”着林薇，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无形线缆牵引的方式，缓缓从地上撑起。
“潘多拉”的深层防御协议被外部剧烈的能量冲击意外激活了！它正在强行覆盖陈默刚刚恢复的脆弱意识，要将他重新变成一个纯粹的、执行“回收”命令的傀儡！
“按住他！快！”“鼹鼠”嘶哑地厉声吼道，扑上前试图用身体压制陈默。
林薇从巨大的惊骇中猛地回过神，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陈默冰冷僵硬的胳膊。绝望的泪水混合着管道里的污水，她哭喊着：“陈默！醒醒！看着我！别让它控制你！”
但陈默（或者说，控制他身体的“东西”）的力量大得惊人，轻易地甩开了他们的束缚。他僵硬地转向林薇，一只手臂抬了起来，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机械嗡鸣声，精准地抓向她的脖颈！
那绝不是人类意图的抓握，而是机械的、程序化的擒拿动作！
“不——！”林薇惊恐地向后跌去，堪堪躲过。
“该死！”“鼹鼠”咒骂一声，从破烂的背包里猛地掏出一个类似高压电击棒但造型更古怪的自制设备，顶端闪烁着危险的电弧，狠狠戳向陈默的后颈——那是之前森岛推测的“潘多拉”植入体可能的密集区！
“滋啦——！”
强烈的电流闪过！陈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动作瞬间僵滞，眼中的蓝光疯狂闪烁，似乎内部的系统正在与外部冲击对抗。
但这僵持只持续了两秒！陈默猛地转过身，手臂一挥，轻易地打飞了“鼹鼠”手中的设备！他的力量、速度和精准度，远超常人！
“鼹鼠”被巨大的力道带得踉跄后退，撞在管道壁上。
“没……没用！”“鼹鼠”喘息着，面具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无力，“外部干扰……反而……加强了它的……防御响应！”
陈默再次将目标锁定林薇，一步步逼近，那双冰冷的电子眼毫无情感，只有程序化的执行指令。
林薇绝望地向后退去，脚下污水飞溅。她已经无路可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具有极强穿透力的、特定频率的声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管道上游的黑暗中席卷而来！
这声波并非噪音，而是一种高度结构化、不断变化的复杂频率组合，仿佛某种加密的音频指令。
声波扫过陈默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震！所有动作骤然停止！眼中疯狂闪烁的幽蓝光芒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变得极不稳定，明灭不定！他抓向林薇的手僵在半空，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充满杂音的电子嘶鸣，仿佛内部的系统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致命的逻辑冲突和信号压制！
“呃……啊……咯……”他痛苦地抱住头，身体剧烈摇晃，似乎有两个意识在颅内激烈厮杀！
声波持续不断地传来，强度稳定，精准地聚焦于陈默所在区域。
林薇和“鼹鼠”都惊愕地望向声波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管道远处一个较高的检修平台阴影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坐在电动轮椅上的身影，身形瘦削，披着深色的防雨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轮椅的扶手上，架设着一个造型奇特、类似定向声波发射器的设备，正对准陈默，微微调整着角度。发射器上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
轮椅旁边，站着那个之前在地下实验室出现过的、代号“旅鸫”的年轻研究员！他正警惕地持枪护卫在侧。
是森岛老人？！还有他的内应“旅鸫”！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并且似乎早有准备，用这种特殊的声波武器压制了“潘多拉”的强制启动！
“森岛先生！”林薇如同看到了救星，失声喊道。
“闭嘴！躲开！”“鼹鼠”却猛地将她拉向一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警惕，他死死盯着轮椅上的身影，尤其是那个声波发射器，眼神变幻不定。
轮椅缓缓从阴影中驶出，靠近了一些。兜帽下，森岛老人苍老但锐利的面容显露出来，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似乎操纵这个设备消耗巨大，但眼神却专注无比，紧紧盯着痛苦挣扎的陈默。
“频率伽马3，偏移量0.7，持续输出……”他对着一个微型麦克风低声指令，声音透过声波隐约传来。
陈默在声波的持续压制下，眼中的蓝光终于彻底熄灭，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再次陷入昏迷，但眉头紧锁，仿佛在沉睡中依旧承受着痛苦。
声波停止。管道恢复寂静，只有水流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森岛老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似乎虚弱到了极点。“旅鸫”立刻上前帮他调整设备，喂他吃了药。
“森岛先生！谢谢您！”林薇激动地想要上前。
“站住！”“鼹鼠”却再次厉声制止了她，他挡在林薇身前，面具后的目光死死锁定森岛，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和冰冷：“你不是森岛！你到底是谁？！‘雨燕’？！”
林薇猛地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鼹鼠”，又看向轮椅上的老人。
森岛老人缓缓抬起头，看向“鼹鼠”，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复杂、带着疲惫和一丝嘲讽的笑意：“‘鼹鼠’……你的嗅觉，还是这么灵敏……”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与之前林薇听到的、属于“森岛”的语调，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差别。多了一丝更深沉的沧桑和……一种隐藏极深的锐利。
“这声波序列……不是森岛的技术路线……”“鼹鼠”的声音紧绷如弦，“这是‘公司’安全部队后期开发的反制措施！是‘渡鸦’管辖范围内的东西！你怎么会掌握？！森岛在哪里？！”
轮椅上的“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用手撑住轮椅的扶手，想要站起来。
“旅鸫”想要搀扶，却被他挥手阻止。
在林薇和“鼹鼠”震惊的注视下，那个“老人”竟然真的缓缓地、颤抖地站了起来！他的左腿……并非空荡，而是完好地站立着！虽然动作僵硬，仿佛很久没有行走，但那确实是一条真实的腿！
他慢慢扯下了脸上精致的仿生面具和假发，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容——那是一张同样布满皱纹、却更加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坚韧和智慧的脸庞。他的真实头发是灰白色的短发，根根竖立，显得极其刚硬。
他根本不是森岛！
“森岛敬一郎……我的老友……他早在五年前，为了掩护我的一次行动，就已经牺牲了。”真正的“雨燕”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深深的怀念和痛楚，“从那时起，‘雨燕’就是我。”
林薇彻底惊呆了！一直引导他们的“森岛”，竟然是另一个人伪装的？！那之前的通讯、那些情报……
“你到底是谁？！”“鼹鼠”的枪口微微抬起，充满了极度警惕。
“你可以叫我……‘隼’（hayabusa）。”假森岛——真“隼”——平静地回答，目光扫过林薇和昏迷的陈默，“前‘默示科技’首席安全架构师，陈敬之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之一，‘凤凰计划’最早的反对者和……受害者。”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这条腿，就是当年逃离‘清理’时付出的代价之一，后来用生物仿生技术重建了。伪装成森岛，是为了更好地利用他留下的地下网络和资源，也是为了躲避‘公司’最严密的追捕。”
巨大的信息量让林薇的大脑几乎宕机。
“旅鸫”在一旁低声补充：“‘隼’先生是‘守护者’协议真正的核心设计者之一，也是极少数知道‘潘多拉’后门和潜在反制措施的人。他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所以……之前的通讯，那些指引……”林薇的声音颤抖。
“大部分是真的。”“隼”的目光锐利如刀，“陈敬之还活着，被困在‘象牙塔’七层，这是事实。‘潘多拉’需要休眠序列，这也是事实。但让你们去总部插入‘钥匙’……那确实是一个试探，也是为了制造足够的混乱，引出‘渡鸦’和测试系统的反应，为我接下来的行动创造机会。”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陈默，眼神复杂：“他的意外清醒和‘潘多拉’的意外激活，不在计划内，但也提供了宝贵的数据。我刚才使用的声波压制频率，就是基于这些实时数据调整的，能暂时强制‘潘多拉’进入安全模式，但无法持久。”
“你利用了我们！”“鼹鼠”的声音充满愤怒。
“是合作，也是必要的风险。”“隼”毫不回避，“对抗‘公司’，没有绝对的安全牌。我们都是棋子，也是棋手。现在，情况有变。”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我刚截获确认的信息，‘公司’高层已经对‘渡鸦’的连续失误和项目进展缓慢失去耐心。他们决定……提前启动‘凤凰’的最终阶段——‘涅盘’。”
“涅盘？”林薇感到一股寒意。
“就是彻底抹除陈敬之的自主意识，将他的大脑完全转化为纯粹的生物计算单元，同时……将陈默作为‘潘多拉核心’完全激活，与其父的‘数据库’进行强制融合，试图一步到位，创造出他们理想中的‘完美数字意识体’。” “隼”的声音沉重无比，“一旦成功，陈默将彻底消失，变成‘公司’控制的终极武器和人形服务器。而陈敬之……将迎来真正的脑死亡。”
林薇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隼”的眼神变得决绝，“‘涅盘’程序启动前，会有一个短暂的、无法避免的系统全局自检和能源切换窗口期，那是‘象牙塔’防御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林薇，目光灼灼：“林薇女士，要救他们，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更需要……陈默此刻的状态。”
“他？他昏迷了……”林薇茫然。
“不，”“隼”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躺在地上的陈默，“‘潘多拉’的安全模式，不同于昏迷。它更像是一种……待机状态。他的深层潜意识是活跃的，甚至可能……能接收到外部特定指令。”
他操纵轮椅（现在看得出轮椅是另一种伪装）回到声波发射器旁，开始快速调整参数。
“你要做什么？！”“鼹鼠”警惕地问。
“给他一个目标。”“隼”沉声道，眼神锐利如刀，“一个植根于他被压制的人格深处、最本能、最强烈的执念和目标。让这个执念，成为‘潘多拉’待机状态下，优先执行的最高指令！”
他猛地按下发射键！
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其细微却直刺人心的低频脉冲声波，精准地射向昏迷中的陈默！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
几秒钟后，声波停止。
陈默的眼睛，猛地睁开！
但这一次，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蓝光，也没有了清醒时的茫然，而是一种……极度空洞、却又燃烧着某种奇异专注的火焰！仿佛一个被设定了单一程序的机器人。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动作僵硬却迅捷，无视身边的众人，目光直直地望向管道深处——那个通往“默示科技”总部地下综合体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动，一个冰冷、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决绝的词语，清晰地吐了出来：
“父亲……”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如同一个被注入了唯一使命的梦游者，步伐僵硬却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向着黑暗的管道深处走去！
“陈默！”林薇惊骇地想要拉住他。
“别动！”“隼”厉声制止，“指令已植入！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找到陈敬之！‘潘多拉’的安全模式会驱动他避开所有非直接威胁，以最高效率走向目标！他是我们最好的……开路先锋和活体钥匙！”
他看向震惊无比的林薇和“鼹鼠”，眼神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跟上他！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涅盘’……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