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金纹浮现的刹那，林子渊眼皮跳了一下，喉咙发紧。他没躲，也没退，反而咧嘴笑出声：“哟，这纹身挺别致啊，清风师父当年给我办的年卡还没到期？”
张萌萌站在他侧后方，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指尖在抖，不是装的。
剑无痕没看林子渊，只盯着镜子。镜面裂开的地方，有黑气渗出来，像墨汁滴进清水，缓慢扩散。裂痕深处，隐约浮现出一道人影轮廓，道袍宽大，面容模糊，但那站姿，张萌萌一眼认出：“清风道长？”
林子渊听见了，笑容没变，脚步却往前挪了一步，伸手就往那裂痕上戳：“老领导显灵了？来都来了，签个名呗，我裱起来挂床头辟邪。”
小白突然从剑无痕脚边窜出去，一口咬住镜角，爪子扒拉，脑袋猛甩。咔嚓一声，一小块镜面被它硬生生撕下来，黑气像被扯断的线，猛地缩回去。
“干得漂亮！”林子渊拍手，“小白你这牙口比剑宗食堂的菜刀还利索。”
张萌萌一把抓住他手腕：“别碰！那东西不对劲！”
林子渊低头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她：“萌萌姐，你手心出汗了。”
张萌萌一愣，下意识松开，耳根有点红：“谁、谁紧张了！我是怕你乱来把命搭进去！”
“搭进去也值啊。”林子渊收回手，搓了搓指尖残留的凉意，“你看，镜子里那位，明显认识我。我不上去打个招呼，显得咱不懂礼数。”
剑无痕终于开口：“那不是完整的残影。是被人刻意留下的印记，用来引你触碰镜面。”
“引就引呗。”林子渊耸肩，“反正我这一路走来，哪次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区别只在于，这次牵绳子的是熟人，说不定还能给点内部优惠。”
他说完，直接把手掌按在镜面裂痕处。
镜面猛地一震，金纹骤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林子渊身体晃了一下，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咬牙撑住，嘴里还在念叨：“早知道该戴墨镜……这特效经费超标了吧？”
张萌萌想冲上去拉他，被剑无痕拦住。
“现在碰他，你会被卷进去。”剑无痕声音低沉，“照心镜映的是神魂最深处的东西，外力干涉只会让情况更糟。”
镜中金纹旋转，化作一道光束，直射林子渊眉心。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叫出声，反而挤出一句：“哎哟，这按摩力度够猛啊，加钱能调温柔点不？”
小白蹲在旁边，尾巴不再摇晃，耳朵贴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子渊。
镜中残影渐渐清晰，清风道长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传出。林子渊盯着那张脸，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恢复嬉皮笑脸：“师父，您老飞升前是不是忘了给我留生活费？我现在穷得连符纸都得省着用。”
残影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指向镜面更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扇门，门上刻着繁复符文，门缝里透出幽蓝光芒。
“第八层？”张萌萌低声问。
剑无痕点头：“历代只有观主能进的地方，据说藏着成仙观真正的传承。”
林子渊收回手，镜面光芒渐弱，金纹隐去。他晃了晃脑袋，转身冲两人笑：“听见没？师父给我指路了，下一站，第八层VIp包厢。”
张萌萌皱眉：“你刚才……没事？”
“有事啊。”林子渊揉着太阳穴，“头疼，眼花，还有点想吐——典型的晕镜综合症，建议剑冢后勤部给镜子贴个‘孕妇与精神病患者慎入’的标签。”
剑无痕盯着他：“你看见什么了？”
“一堆乱码。”林子渊摆手，“跟半夜刷短视频刷到前任结婚现场似的，脑子嗡嗡的，啥也记不住。”
小白突然站起来，冲着镜角被撕开的地方嗅了嗅，然后冲林子渊叫了一声。
林子渊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的头：“怎么，闻到肉味了？”
小白摇头，爪子扒拉着地上那块碎镜片，又冲林子渊叫。
林子渊捡起镜片，翻来覆去看了看：“这玩意儿能卖钱？”
张萌萌凑过来，盯着镜片背面：“有字。”
林子渊眯眼细看，镜片背面果然刻着极小的符文，排列成一行，像是某种口诀。
“清风师父的笔迹。”张萌萌确认，“他在给你留线索。”
林子渊把镜片揣进怀里：“行吧，回头裱起来当传家宝。现在先办正事——第八层，走起？”
剑无痕没动：“你知道第八层有什么吗？”
“不知道。”林子渊坦然，“但我知道，站在这儿瞎猜，不如进去亲眼看看。再说了，师父都给我开后门了，我不去，多不给他面子。”
张萌萌叹了口气：“你真是……不怕死。”
“怕啊。”林子渊咧嘴，“所以我才一直笑。笑的时候，阎王爷不好意思下手太重。”
剑无痕沉默片刻，拔剑出鞘：“我跟你去。”
“剑兄够义气！”林子渊竖起大拇指，“不过你得答应我，待会儿要是看见啥不该看的，比如我小时候尿床的照片，你得帮我删掉。”
张萌萌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贫！”
三人走向镜后那扇门，小白跑在最前面，尾巴又开始摇晃。
门上的符文在靠近时自动亮起，幽蓝光芒流转，像活物般游动。林子渊伸手推门，门纹丝不动。
“要口令？”他嘀咕，“芝麻开门？天王盖地虎？清风道长最帅？”
门毫无反应。
剑无痕皱眉：“试试刚才镜片上的符文。”
林子渊掏出镜片，对照着念了一遍。门上的符文光芒大盛，缓缓向两侧退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寒气扑面而来。
“成了！”林子渊收起镜片，“看来师父还是疼我的。”
张萌萌拉住他：“等等，我总觉得不对劲。清风道长既然能留下残影和符文，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真相？非要你一层层闯进来？”
林子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也许是因为……有些话，只能我自己想起来，别人说都没用。”
张萌萌一怔。
剑无痕已经迈步走进通道：“走吧，答案在里面。”
林子渊跟上，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张萌萌笑：“萌萌姐，待会儿我要是哭鼻子，你可得假装没看见啊。”
张萌萌咬了咬嘴唇：“你敢哭，我就揍你。”
“成交。”林子渊转身，背影挺直，“揍轻点，留条命吃火锅。”
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一枚玉简，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光芒。四壁刻满壁画，描绘着成仙观昔日盛景——弟子如云，法会恢弘，观主立于高台，手持拂尘，俯瞰众生。
林子渊盯着壁画，脚步慢了下来。
“怎么了？”张萌萌问。
“没什么。”林子渊摇头，“就是觉得……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剑无痕走到玉简下方，抬头凝视：“这就是传承玉简？”
“应该是。”林子渊伸手想碰，又缩回来，“你说，我要是拿了，会不会触发什么自爆机关？”
小白突然冲到他脚边，叼住他裤腿往后拽。
“哎哟，小白你这是舍不得我冒险？”林子渊弯腰抱起它，“放心，哥命硬，死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玉简。
玉简入手冰凉，瞬间化作流光，钻入他眉心。林子渊身体一僵，双眼闭上，站立不动。
张萌萌紧张地抓住剑无痕的袖子：“他没事吧？”
剑无痕摇头：“等。”
片刻后，林子渊睁开眼，眼神清明，嘴角带笑：“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张萌萌追问。
林子渊没回答，而是看向壁画角落——那里，画着一个模糊人影，站在观主身后，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剑尖指向地面。
“师父留的谜题，解开了。”林子渊轻声说，“第八层不是终点，是起点。”
张萌萌还想再问，石室突然震动，四壁壁画剥落，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像蛛网般蔓延开来。
剑无痕拔剑：“小心！”
林子渊却笑了：“别紧张，这是……欢迎仪式。”
黑符文汇聚成一道人形，立于石室中央，声音沙哑：“鸿青真人，你终于来了。”
林子渊看着那人影，笑容不变：“等我很久了？”
“三百年。”人影缓缓抬头，“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
张萌萌握紧长鞭：“你们是谁？”
人影转向她，声音冰冷：“不该问的，别问。”
林子渊上前一步，挡在张萌萌前面：“问不问，是她的自由。答不答，是你的选择。”
人影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道黑气射向林子渊胸口。
林子渊没躲，任由黑气没入体内。他晃了晃，脸色发白，却依然站着：“就这？我还以为多大阵仗呢。”
人影消散，只留下一句话：“第八层之上，还有第九层。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石室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萌萌扶住林子渊：“你疯了？为什么不躲？”
“躲了，就听不见他说什么了。”林子渊咳嗽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再说了，我有准备。”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灰烬飘落。
剑无痕盯着灰烬：“替身符？你什么时候画的？”
“进门之前。”林子渊咧嘴，“专业老六，从不做无准备的买卖。”
小白蹭着他腿，呜呜叫了两声。
林子渊蹲下来揉它脑袋：“乖，待会儿带你吃肉。”
张萌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
林子渊站起身，拍拍衣服：“走吧，第九层，接着闯。”
“你还笑得出来？”张萌萌忍不住问。
“不然呢？”林子渊反问，“哭着去送死？那多亏啊。”
他迈步向前，背影依旧挺直，只是脚步比刚才重了些。
剑无痕跟上，低声道：“第九层，历代观主都未能踏足。”
“那正好。”林子渊头也不回，“我最喜欢打破纪录了。”
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门。
这一次，门上没有符文，只有一行小字：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林子渊站在门前，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他抬起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