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边缘,那只苍白的手正缓缓探出,沥青般的黑光顺着指尖滴落,在空中凝成细丝,缠向夜澜布下的金光结界。
他不动。
左手幽冥剑仍镇压地脉,右手结印未散,神识却已悄然抽离一部分,沉入识海深处。幻天塔第四层的模拟领域开始收缩,原本十丈的稳定区迅速压缩至三丈,金光剧烈晃动,像是风中残烛。
不能再拖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灰褐色符纸,边缘刻着细密雷纹——影蜕符,铁无锋亲手所制,能复制气息残留原地,维持半柱香时间不破。符纸贴地,灵力注入,一道与他身形相同的虚影浮现,继续盘坐结印,衣袍翻涌如生。
真身则在刹那间隐入袖口暗格,那是幻天塔第三层的空间入口。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是百里之外。
冷风扑面,夹杂着血腥与铁锈味。前方是一片临时搭建的营地,旗帜猎猎,上书“千机阁”三个篆字。守卫巡逻严密,阵法波动隐约可感,心镜阵的气息如蛛网铺开,笼罩入口。
夜澜低头看了看自己。
右臂伤口是他刻意撕裂的,血顺着指节滴下,在石地上留下断续痕迹。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冰脉之力缓缓覆盖经络,体温骤降,呼吸变得微弱而绵长,心跳几近停滞。
重伤垂死之态,成了。
他踉跄前行,脚步虚浮,几乎撞上守卫长矛。
“谁?”
“北……域……夜家……夜澜……”他声音沙哑,断断续续,“遭重创……逃至此……求……庇护……”
守卫对视一眼,掌心按在心镜阵石碑上。石碑微光流转,映出夜澜此刻的情绪波纹——虚弱、疲惫、无攻击性。
“放行。”其中一人挥手,“抬去疗伤区。”
两名弟子架起他,穿过营地主道。沿途可见千机阁执事低声议事,手中玉简闪烁不定,记录着各关试炼者的死亡数据。一处偏帐外,堆着十几具尸体,皆是试炼途中陨落者,胸口烙着血纹。
夜澜闭眼,任人搬运。
疗伤区设在营地西侧,由数顶帐篷围成,内有灵阵压制痛感。他被安置在角落草席上,身旁一名少年正因失血过多抽搐不止。
“别浪费药。”医师冷冷扫了一眼,“这人活不过今晚。”
弟子点头,转身离去。
帐内只剩三人:昏迷的伤员、年迈医师,还有他。
时机到了。
夜澜指尖轻点地面,一缕月神血脉悄然渗出,顺着泥土蔓延至袖中暗格。幻天塔第三层感应启动,召唤阵无声开启。
片刻后,一道极淡的银光自他袖口滑出,化作巴掌大小的灵狐虚影,通体近乎透明,唯有三尾末端泛着微光。
幽瞳的神念投影。
她伏低身子,耳朵紧贴地面,感知四周灵力流向。确认无警报阵覆盖后,尾巴一甩,身形如雾般掠出帐外,借着夜色掩护,朝营地中央那座石质资料库潜行而去。
夜澜闭目养神,实则神识紧随其后。
资料库门口立着两尊铜鹤,口中衔着灵钥。门缝处泛着淡淡蓝光,那是灵识锁的防护机制,只有执事级以上才能开启。
幽瞳停在墙角阴影里,尾巴尖轻轻一颤,一缕寒气凝成细针,精准刺入锁芯缝隙。她不敢用力,怕触发震动警报,只能以最细微的灵力波动,一点点冻结内部机关结构。
咔。
一声轻响,门开了条缝。
她闪身而入。
内部摆满玉简与卷轴,按等级分列。最高层一格标注:“血影门·密约卷宗”。
她用尾巴卷出一封封泥未干的密信,仅扫一眼,便浑身一震。
【夜鸿煊允诺,事成后割让夜家三成产业予血影门,另赠《寒渊诀》残卷,换夜澜项上人头。】
字迹熟悉,正是叔父亲笔。
她迅速将信息刻入神念,随即退走。刚出门口,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名执事并肩而来,低声交谈。
“赵无极说了,只要助他除掉夜澜,血影门炼体术任我们挑选。”
“可惜白枭不在,不然还得演一场忠义戏码。”
“哼,他早被冥主控制了命魂,迟早回来跪着认主。”
幽瞳伏在屋檐下,屏住气息,等二人走远,才悄然返回。
回到帐篷时,她已近乎透明,神念即将溃散。
夜澜睁开眼,接收全部记忆。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但帐篷内的空气突然压了下来,连那名濒死少年的喘息都仿佛被掐住了一瞬。
原来如此。
夜鸿煊不仅勾结血影门,还拿家族基业做交易,只为取他性命。而千机阁内部,早已有人倒向赵无极。这场试炼,根本就是一场猎杀布局。
他缓缓握紧拳,指甲陷入掌心,却没有一丝痛感。
恨意不是用来爆发的,是用来沉淀的。
他取出影蜕符残片,确认原位虚影仍未消散。随即催动幻天塔第三层通道,准备撤离。
就在此时,帐外又响起脚步声。
这次是三人,步伐整齐,灵力波动强横。
“查过了吗?”一道阴冷声音传来。
“疗伤区有个重伤员,自称夜家夜澜。”
“去看看。若是真的,不必带回,就地处理。”
夜澜眼神一冷。
不能硬拼,更不能暴露。
他迅速将幽瞳神念收回塔内,自己则翻身侧躺,嘴角溢血,伪装成即将断气的模样。
帐帘掀开。
三名执事走入,为首者手持一面青铜鉴,对着夜澜一照。
鉴面泛起微光,映出他的灵脉特征。
“冰雷双生……确实是夜澜。”
另一人冷笑:“真是送上门来。”
第三人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咽喉。
夜澜仍不动。
就在剑尖即将触颈的刹那,他袖中暗格一闪,整个人如烟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三丈外林间落叶微动,一道黑影掠过树梢,转瞬不见。
“人呢?”执事大惊,回身四顾,“刚才还在!”
“空间挪移?不可能!心镜阵没报警!”
“追!别让他把消息带出去!”
林深处,夜澜靠在一棵树后,呼吸平稳。
他已脱离营地范围,重返原稳定区边缘。幻天塔第四层的金光仍在摇曳,尚未彻底熄灭。风无垢留下的玉瓶静静躺在他脚边,雷丝微鸣。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封密信的内容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三成产业,《寒渊诀》残卷,换他一颗头颅。
好得很。
他缓缓站直身体,墨袍无风自动,衣摆延伸为阵图,层层叠叠护住残存结界。左手幽冥剑归鞘,右手抚过剑柄,指腹擦过一道旧痕——那是前世被亲族刺穿丹田时留下的裂纹。
现在,该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