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还在炸裂,地面不断塌陷。夜澜的右手还抬着,掌心朝天,指尖微微颤动。他的身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皮肤焦黑一片,不断剥落又再生。左肩处一道深痕正在渗血,那是第二道雷擦过时留下的痕迹。
他没有倒下。
也没有闭眼。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抓住了幻天塔第六层传来的最后一丝预警。那道雷要落在左肩胛,威力更强。他来不及调动灵力去挡,也无法靠残破的身体闪避。但他还记得——在幻天塔第四层里,他曾用一万次失败换来了一个答案。
不是硬接,也不是硬扛。
是躲。
幽冥避劫术,核心只有一个字:偏。
不是逃,不是退,是在天雷锁定目标、即将轰下的那一瞬间,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身形微调半寸,借气机真空滑出雷势中心。就像风中的一粒沙,不与狂飙正面相撞,而是顺着风向轻轻偏移。
他做到了。
虽然只是毫厘之差,但足够了。
雷柱劈入地面,炸出一道深坑,泥土与碎石飞溅。冲击波横扫四周,高台边缘彻底崩塌。而他坐在原地,仅左袖化为灰烬,肩头灼伤,却保住了主脉未断。
这不是侥幸。
是他用无数次模拟换来的结果。
他知道,接下来不会有更多机会让他去试错。第三道雷一定比前两道更狠。他必须在这短暂的间隙里,把体内乱窜的灵力重新理顺。
他盘膝坐下,双掌贴地。
焦土淹没脚背,温度极高,但他感觉不到痛。那种痛早已麻木。他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节奏,是能在毁灭中为自己争来一口呼吸的机会。
冰雷焚天三股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原本构建好的导流通道已经被第一道雷彻底摧毁。右臂新生的血肉还在跳动,银蓝色的光在皮下流动。这是月神血脉在自我修复,但速度太慢。
他不再试图压制这些力量。
反而主动撕开右臂刚愈合的伤口,剧痛瞬间刺入脑海,像一把刀直接捅进神经。这股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瞬。他借着这一瞬的清明,在识海中勾勒出《大日焚天诀》的最后一段口诀。
火势升腾。
体内的焚天气劲开始缓缓运转,不再是无序爆发,而是沿着一条新的路径流动。他将这股热力引向背部经络,强行打通一条副线。虽然这条路从未走过,但他在塔内模拟过三千七百次,每一步都记得清楚。
与此同时,冰雷之力被分出两股。一股注入双腿经脉,稳住下盘;另一股则缠绕脊椎,形成一道临时屏障,防止下一波雷击直接穿透识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印记在波动。识海出现裂纹,像是玻璃上蔓延的细线。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轻微的震颤。他知道,再有一次重创,可能就撑不住了。
但他不能停。
也不能等。
他闭上眼,放弃对身体的控制,转而用灵魂去感知周围的空间。天劫的气机依旧锁着他,乌云漩涡仍在头顶旋转。但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雷落之前,会有极其短暂的静默。那一刻,天地仿佛屏息,所有力量都在凝聚,尚未释放。
那就是空档。
也是唯一能动的时候。
他开始调整呼吸节奏,与那股静默同步。一呼,一吸,心跳随之放缓。他将残存的灵力分成三份,一份护住心脉,一份沉入丹田温养本源,最后一份则悄然唤醒幻天塔第一层的时间感应。
虽然无法真正进入塔内,但他可以借用那种“塔内一年”的心境。在意识深处,他把自己拉进那个熟悉的空间。外面不过几息,里面却已过去数日。他用这段时间反复推演接下来的动作——如何避开第三雷,如何利用余波反推灵力循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一次完整的周天运转。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指尖沾着血泥,在焦土上划出一道短痕。
这是他在记录时间。
三十息快到了。
他知道,第三道雷不会给他太多准备时间。
但他已经不一样了。
上一次他是被动承受,靠着意志硬撑。这一次,他有了计划,有了节奏,有了应对的方法。
他睁开眼。
眸子很黑,没有光,也没有情绪。但里面有东西在转动,像是风暴中心最安静的那一块。
他抬头看向劫云。
云层深处,电弧再次汇聚。一道比之前更粗的雷光正在成型。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地面细微震动。这一次,雷势还未落下,压力就已经让人难以呼吸。
他没动。
也没说话。
只是把左手慢慢抬起,搭在右肩上。那里还有一道灼痕,正冒着淡淡的青烟。他用指腹轻轻按压伤口,感受着皮肉下的温度变化。
然后,他笑了。
很轻的一笑。
不是因为轻松,是因为明白。
他终于懂了幻天塔给他的不只是力量,也不是时间,而是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选择怎么活,也可以选择怎么面对死亡。
雷光开始下压。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闭上眼,灵魂震频缓缓提升,与避劫术的轨迹完全重合。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目标,而是一个等待时机的猎手。
就在雷柱即将劈下的刹那,他的身体猛然一沉,整个人像是塌陷下去一般。不是后退,也不是闪避,而是以极小的幅度向下收缩,同时脊椎微曲,带动肩颈偏移三分。
雷光轰然落下。
这一次,它擦着他的头顶掠过,炸在身后五尺处。巨大的冲击力掀起尘浪,碎石如雨落下。而他仍坐在原地,发丝焦了一截,面罩边缘出现裂痕,但要害未损。
天劫迟滞了。
乌云漩涡微微晃动,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雷光在云中游走,迟迟未能凝聚下一道。
他抓住了这一刻。
双手迅速结印,将三股灵力强行归拢。冰寒之力镇压暴动,雷霆之力打通阻塞,焚天之火淬炼筋骨。他以自身为炉,以残躯为鼎,开始重塑体内循环。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
心跳恢复节奏。
识海的裂纹没有消失,但不再扩散。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但他已经不再害怕。
他站起身,缓缓摘下面具。
右脸的旧伤在雷光映照下泛着暗金色,像是有某种东西在皮肤下流动。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他用拇指抹开,涂在眉心塔纹上。
一道微弱的感应传来。
幻天塔第一层的时间流速差仍在共鸣。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目光已完全不同。
远处的玄尘子站在废墟中,望着高台上的身影。他的左脸黑线剧烈跳动,苍冥剑垂在身侧,剑尖滴落黑色液体。他没有上前,也没有下令进攻。
他知道,这场天劫,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惩罚。
而是一场蜕变。
夜澜站在高台中央,脚下是焦土与裂痕。他抬头望天,双手缓缓抬起,摆出了一个新的姿势。
不是迎接,也不是抵抗。
是准备。
乌云再次开始旋转。
第三道雷,正在酝酿。
他的手指微微张开,对准了劫云中心。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