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把那块黑色令牌放进储物戒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他没停顿，直接盘膝坐下，闭眼沉入识海。幻天塔第六层的天机洞悉功能每日只能用一次，他必须在最紧要的时刻启动。
意识刚触碰到塔身，一道画面立刻浮现——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盯着他弯腰拾起令牌的动作。那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记录和传递信息的冷静。
是间谍。
他睁眼，立刻取出传讯玉符，输入一串密令。白枭的名字在符面上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半个时辰后，一间废弃的驿站地窖中，焦尾琴的弦轻轻震了一下。白枭戴着青铜面具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不快，但每一下都精准得像心跳。他面前摆着三十七个小瓷瓶，分别标注着不同颜色的记号。
“查到了。”他的声音低哑，“他们内部不是铁板一块。”
夜澜站在他对面，墨色长袍垂地，袖口微动。他没问过程，只说：“说重点。”
“主合派认为你是开启塔门的关键，主张合作。主战派则把你列为禁忌人物，觉得你一旦接近塔心石，会唤醒某种不该醒的东西。”白枭顿了顿，“他们的原话是——‘他会引来守门人’。”
夜澜眼神一沉。这和灰雾人说的“守塔人”对上了。
“你怎么挖到的？”
“一个被洗过记忆的情报员。”白枭抬起左手，指尖轻拨琴弦，一段断续的声音从琴身传出：“……不能让他靠近北冥冰渊……第九重门一旦打开，所有封印都会松动……”
话音未落，琴声戛然而止。白枭的左眼突然抽痛，眼角渗出一丝血线。他抬手按住眼皮，呼吸略重。
夜澜看出了异样：“你又用了窥视天机的能力？”
“每次动用左眼球里的封印记忆，身体就会多石化一分。”白枭冷笑，“反正我也活不长，早点用完更好。”
夜澜没说话。他知道白枭这一世本就是强撑着等他归来。前世七次危机，每一次都是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截下致命情报，却从不露面。
“现在的问题是，”夜澜开口，“他们想知道我下一步去哪。”
“那你打算去哪？”
“我不去。”夜澜嘴角微扬，“我让他们以为我要去。”
白枭懂了。
“放出消息，说我拿到了北冥冰渊第九重门的地图残片，藏在夜镇旧址地下密室。”
“那地方早就塌了，连入口都找不着。”
“正因为没人信那里还有东西，才最适合设局。”夜澜冷声道，“我要让他们争起来。”
白枭点头，手指在琴面上敲出一串节奏。这是千机阁的加密传讯方式，方圆百里的情报网会在十分钟内收到指令。
三天后，夜镇废墟外。
铁无锋蹲在一堆碎石后面，手里拿着一把小锤子，正往地上钉一枚铜钉。每钉一下，周围空气就泛起一圈微弱的灵波。他身后布了十二具假灵阵，全是用废弃材料拼凑的，但波动模拟得极为逼真，足以骗过探测类法宝。
“搞定了。”他咧嘴一笑，抹了把脸上的灰，“外面看着像三级防护，其实里面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与此同时，白枭坐在远处一座坍塌的钟楼顶上，焦尾琴横放膝前。他的指尖不断敲击琴身，发出单调的嗒嗒声。这是他在监听——情报员的脚步、呼吸频率、甚至心跳间隔，都能通过地面传导转化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来了。”他低声说。
一个身影贴着墙根移动，披着灰色斗篷，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他在密室外徘徊片刻，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钻了进去。
地窖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兽皮挂在墙上。
他取下兽皮，翻来覆去检查，发现什么都没有。正准备离开，四面墙壁忽然响起声音：
“你们组织里，有多少人想杀我？又有多少人，怕我打不开那扇门？”
那人猛地转身，手按上腰间短刃。
声音继续传来：“主战派昨晚派了个密使来查证我的行踪，可惜——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令符。”
白枭从阴影里走出，手中托着一枚染血的令牌，递到对方面前。令牌上刻着螺旋纹，和祭坛那块如出一辙，只是边缘多了道裂痕。
“带回去。”白枭说，“告诉他们，夜澜不是钥匙，也不是门。”
话音落下，夜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仿佛就在耳边：
“我是拆门的人。”
那人僵在原地，盯着令牌看了几秒，最终收下，转身离去。
白枭回到指挥所时，夜澜正在喝茶。雷鳞蛟泡的提神茶已经凉了，但他喝得很慢，一口一口，像是在等什么。
“他带回去了。”白枭坐下，摘下面具，露出苍白的脸，“而且我没拦他袖子里的小动作——他偷偷藏了枚回音蛊，想反向追踪我们。”
夜澜笑了：“那就让他传。”
“你不担心他们顺藤摸瓜？”
“我巴不得他们查。”夜澜放下茶壶，“让他们吵去。主合派想用我开门，主战派怕我开门，只要他们互相猜忌，我们就赢了。”
白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这次，我们赢了一步。”
这是他第一次在任务结束后多说一句无关的话。
夜澜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伸手将茶壶重新灌满热水。水汽升腾，模糊了他半边面具。
就在这时，白枭的左眼又开始发烫。他抬手去按，却发现指尖碰到了一片粗糙的质感——耳根处的皮肤已经开始变硬，泛出石质的灰白。
他没吭声，只是把面具重新戴好。
夜澜注意到了，但也没提。他知道白枭的时间不多了，可这个人宁愿耗尽最后一点生机，也要帮他看清前方的路。
“接下来怎么办？”白枭问。
“等。”夜澜靠在椅背上，“等他们内部吵出结果。等有人忍不住先动手。”
“然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谁是真的怕我开门，谁只是装模作样。”夜澜目光微冷，“真正的敌人，从来不会急着跳出来。”
白枭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琴台。嗒、嗒、嗒，节奏稳定，像在计算时间。
夜澜端起茶杯，吹了口气。茶面涟漪微动，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外面天色渐暗，风穿过破窗，吹动了墙角一张摊开的羊皮卷。卷轴一角写着“北冥冰渊地形图”，但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伪造的笔迹，墨迹未干，边缘微微晕染。
白枭的目光扫过那张图，又落回自己的手背。他的小指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干涸的土地。
他没动，也没说。只是继续敲着琴台，一声，又一声。
夜澜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从夜镇到北冥冰渊，笔直贯穿三座城池。
他画得很慢，最后一笔停在“寒渊谷”三个字上。
笔尖压得太重，纸面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