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方家府门大开。
门口,一名男子自马车上下来。
男子面色冷峻,轮廓深刻而锋利,那裸露在外的古铜色肌肤上,还残留着风沙与烈阳刻下的痕迹。
他并未束发,略微泛黄的发丝编成数根粗硬的发辫,以一根黑玉环束在脑后,与三义城百姓那近乎晋化的服饰不同,这一身完全属于戎狄贵族的装扮,谢玉臻还是第一次见。
“拜见四皇子!”
方毅领着方家众人,站在门口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对方并未做出回应,径直走到方毅身边,将人扶起来,这才开口道:“舅舅无需多礼。”
方毅的脸上带着些许慈祥的笑意,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见了晚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礼不可废。两年未见,四皇子气势更盛,听闻朝中近来......”
二人并肩而行,朝着府内走去,声音逐渐消散。
他们走了,众人这才陆续起身。
最角落里,方存续将谢玉臻扶了起来,眼底浮现一抹得意的笑。
“怎么样,我就说四皇子会来吧,你还不信!”
邬先生一记药,让方存续做了一场美梦,以为自己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醒来之后,除了感叹自己用力过猛,第二天腰酸背痛的,竟然没发现一丝不对。
谢玉臻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嘴上敷衍着:“是啊,真没想到,公子竟然还是皇亲国戚。”
方存续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了,若不是担心自己提前消失会引起方毅的怀疑,从而影响计划,谢玉臻早就给这杂碎两拳然后跑路了,哪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耐着性子陪他演戏,恶心自己。
等到暗七那边动手后,自己还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谢玉臻不知道,压根不需要等她想办法,已经有人替她解决这个难题了。
不远处的方夫人一回头,就看见自己小儿子正带着个眼生的女子往里面走,眉头紧紧皱起。
一旁的嬷嬷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个就是三公子新带进府里的那个。”
方夫人冷哼一声,边走边道:“一脸狐媚子样,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老三居然还敢将人带在身边。一会儿寻个由头将人带走,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东西,也敢在四皇子面前露脸?谁知道这狐媚子挑拨老三带她出来安的是什么心。”
花园内。
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众人依次落座。
今日算是一场小型的接风宴,参加宴会的除了方家众人,就是耶律齐带来的几个幕僚。
这些人都算得上是四皇子一脉的人,都信得过,说起话来也随意了许多。
谢玉臻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听了一耳朵,上方之人从戎狄朝中的局势聊到了此次两国战役。
没听到想听的,但也不是全然没用。
起码让她知道了,这位在朝中风头正盛的四皇子,也并不是太子之位最热门的人选。
领兵出征的二皇子,母亲得宠的六皇子,以及出身嫡脉,母族势力庞大却两度被废的废太子,都是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此次活捉敌军燕王世子,是他逐鹿储君之位的重要一环,他势在必行。
城门外,五百名将士整装待发,就等着他将人带出城,一路押送回王城。
只可惜,今日这人,谢玉臻是注定不会让他带走的。
离约定动手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谢玉臻原本还想着再听一会儿,就见侧边走过来一位嬷嬷,弯腰附在方存续耳边说了句什么。
对方诧异的点了点头,那嬷嬷便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只见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虞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谢玉臻扭头看向正斜方坐的端庄,压根没有任何动作的方夫人,脸上笑得灿烂。
“好啊!”
众人的关注点都在耶律齐的身上,压根没人注意到这边究竟什么时候少了个人。
那嬷嬷领着谢玉臻一路到了祠堂,一把将人推了进去,面无表情的说道:“虞姑娘小门小户出身,想来也是不懂什么规矩,今日府上有贵客,你便在这里跪着,好生学学规矩吧。”
她说完,直接将祠堂的大门锁住,留着谢玉臻一个人在黑漆漆的祠堂里面。
谢玉臻心里头默数着几个数,约莫人走远了,才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点燃。
微弱的火光照耀下,谢玉臻神情冷峻,眼神平静。
咔嚓一声,门再次被打开,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娘子,都准备好了。”
“动手吧。”
谢玉臻随手将火折子扔到了牌位上,浓烟渐起,身后火光愈演愈烈,谢玉臻脚步平缓,沿着小路慢慢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来人啊,祠堂走水了!”
宴会上,众人聊的火热。
主位上的耶律齐不喜言笑,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句。
一时间,君臣和睦极了。
乍一听说这个消息,众人皆是一惊,方毅反应最快,连忙安排人手去救火。
不过这毕竟不是方家的祖祠,里面供奉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因此神情上并没有过多的焦急。
倒是耶律齐,听到消息后猛地起身,第一时间不是看向浓烟滚滚的祠堂,而是看向与之相反的地方。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耳边又传来一道暴躁的男声。
“母亲!你怎么能把她自己扔祠堂里,杨嬷嬷不是说见一面就给人送回来了吗?”
他转头一看,是自己那个不干正事,整日里只知道睡女人的三表弟。
舅母的表情也很难看,看这样子,今日祠堂的火灾应当只是后宅女子那些个手段而已。
耶律齐生在吃人的皇宫里,什么手段没有见过?
借着大火除人,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有妃子用过了,只可惜,对方的结果往往不太好。
想到这儿,他才放松了一些,重新坐下喝酒。
众人见他这副淡定的样子,也再次落座,接上之前的话题。
直到一刻钟后,过去救火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甚至火势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水出来。
“先别管祠堂了,我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