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如意的特意关注下,发现小院已经烧了一半。也幸好院子里有水井,火势并没有蔓延开,危及附近邻居。
而小院里,除了一个身体虚弱的姨太太,其他人都没事。
等众人扑灭火焰,进入屋子内,只看到了一些烧成焦炭的尸块。
正是如意在乱葬岗找来的尸体。
如意在附近观察了一下,发现小院里很是平静,不像是发现什么的样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离开之际,还看到了从院子里出来的林海,管家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小声的说明着情况。
林海闻言,只是厌恶地啐了一口“晦气”,就吩咐管家扔去乱葬岗。
对他而言,虽然陈婷的死让他少了个能利用的人,但另一方面来说也省了他日后处理的麻烦。
…
与此同时,城北一处僻静小巷深处,多了一户新搬来的沉默寡言的年轻寡妇“陈婉”。
她深居简出,面色苍白,身体孱弱,似乎经受过大难。
邻里间偶有议论,但乱世之中,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很快便也无人过多关注。
如意本来是想把陈婷送到后方组织控制的村子的,但一来时间紧迫,陈婷还没通过考察。二来陈婷身体虚弱,暂时也不适合长途迁徙。
所以她思考再三后还是先把陈婷安置在了城里,距离林海所在的地方隔了大半个城市。
只要陈婷少出门,坚持到养好身体还是没问题的。
到时候不论是送陈婷回后方还是陈婷自己有去的地方都可以。
而在小院安顿下来的陈婷,靠着如意留下的钱和药材,以及骨子里那股不肯服输的韧劲,一点点地调养着破败的身体。
但身体的逐渐好转,却让内心的空洞和仇恨愈发清晰剧烈。
她常常坐在窗前,看着小院一方灰蒙的天空,一坐就是半天。
林海那张冷酷嫌恶的脸、那些侮辱性的言语、父亲惨死狱中的消息、家产被抄没的绝望…如同噩梦般反复在她脑中盘旋。
仇恨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这也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虽然陈嫂说活下去才有希望,但陈婷是见识过很多黑暗面的,早就对这个社会没了信心。
于是,在她身体好的差不多的时候,陈婷留下了一封信,消失了。
如意展开那封陈婷留下的信,信纸粗糙,字迹却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厉与决绝:
“陈嫂恩情,我陈婷永世不忘。然家仇未报,此身难安。恕我不告而别!前路纵是刀山火海,亦要搏出一条生路。若侥幸不死,或有再见之日。珍重!”
如意捏着信纸,久久无言。
她早该料到,以陈婷那被仇恨浸透、又被逼到绝境的性子,绝不可能甘于隐姓埋名、平淡度日。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她可以在别人绝境时搭把手,但却不能去随意干涉别人的选择。
如意只好把这件事放下,准备到此为止。
但没想到,她很快就又有了陈婷的消息。
半月后,陵城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则不大不小的新闻:某部门官员林某海,因涉嫌贪污渎职、勾结奸商、倒卖战略物资、泄露机要等多项重罪,被革职查办,据闻案情重大,立刻枪决!
市井间传闻纷纷,都说这林海得罪了厉害人物,被人抓住了铁证,捅了上去,其后台也未能保住他。
一时间,往日与林海交好之人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如意看到这则消息时,正坐在她那间飘着草药香的小屋里。
她放下报纸,眼神幽深。
这肯定是陈婷的手笔。报纸上的很多罪名她那里都有确切的证据。
陈婷,终究是凭着一股狠劲和手中掌握的致命把柄,为自己暂时的报了仇。
又过了些时日,关于林海的消息渐渐沉寂,但一则人事变动的消息却引起了如意的注意。
她最近在为一位国党的姨太太正胎位,所以出去比较频繁。
自然也得知了一个消息:原富商陈氏之女,据说因其父冤案得雪(虽家产未能追回),但其本人通文墨、懂新学,经人“举荐”,进入了某政府部门担任文书工作。
虽职位低微,却也算端上了“公家”的饭碗。
如意心中了然。
这是陈婷的下一步,她做这些应该是想要有机会找日本人报仇。
她用她手中那些证据作为投名状和交易筹码,不仅扳倒了林海,更为自己换取了一个重返“体面”社会的入场券。
她父亲所谓的“冤案得雪”,恐怕也只是权力倾轧后顺势而为的粉饰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陈婷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意只能在心里希望她会更好,早点如愿以偿!
…
市政厅某科室的一角,多了一位名叫“陈婷”的新入职女职员。
她穿着素净却合体的阴丹士林布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薄施脂粉,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却掩不住那份经过世事的沉静和眼底深处的一丝冷冽。
她沉默寡言,做事却极为细致周到,对上司恭敬,对同事保持距离。
也有知道她来历的人,会把她和林海联系在一起,甚至还会背后议论她曾经跟过桥本的事情,
但这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说说,毕竟她可是走了某位大人的门路才得了这份差。
但在这种地方,闲言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陈婷不在意,只要不碍着她的路,说两句又能怎么样。
陈婷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低头处理着文件,指尖偶尔会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里的空气混杂着墨水、纸张和一种无形的权力倾轧的味道,与她之前所处的任何一个环境都截然不同。
在这里,她依旧是无根浮萍,是别人手中一颗可能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那位接收了她“投诚”的大人物,看中的是她带来的“战果”和可能存在的“剩余价值”,而非她本人。
她想要真正站稳脚跟,想要不被再次抛弃,她必须展现出更多的“用处”,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