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云苏微的指尖悬在残页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能听见系统在意识里发出的轻鸣,那些封存的幼年病案正顺着神经脉络翻涌上来——离玄烬三岁时突然失语的记录,五岁冬夜蜷缩在廊下浑身发抖的病历,七岁岁末突然癫狂砸毁寝殿的诊断书……每一页的日期都像钢针,扎得她眼眶发疼。
“丙寅年七月初七。”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终于落在那行字上,“他第一次失语,是在这一天。第二次是五年后的同一日,第三次……”她猛地抬头看向离玄烬,后者正垂眸盯着案上的残页,喉结动了动,“第三次是我母妃咽气那晚。”
密室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云苏微能看见他握成拳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极了暴雨前翻涌的黑云。
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触感冰得惊人,“不是你父皇下的令。”她调出系统里近三个月的皇帝批红影像,指尖在虚空中划动,“看这个‘准’字的末笔,每月初七都会多一道滞涩的弧度。像是……有人攥着他的手写字。”
离玄烬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俯身凑近案几,指节抵着下颌,盯着投影在墙上的朱批影像。
烛火映得他眼尾发红,“锁魂穴。”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万象归墟图》上的七颗朱砂星位,对应人身七处大穴。若用特殊针法刺激……”他猛地直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案角的茶盏,“我要去母妃的陵墓。他们挖坟找《胎中录》,一定还留了东西。”
云苏微迅速攥住他的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腕骨下跳动的脉搏,快得几乎要冲破皮肤。
“现在去是送死。”她抽出腰间的熏香囊,轻轻晃了晃,“裴照刚升大理寺少卿,查疑坟扰灵最名正言顺。这香囊里掺了神经稳定剂,他闻了只会以为是普通宁神香——等他替我们把药渣带回来,再动手不迟。”
离玄烬盯着她掌心的香囊看了片刻,突然低头咬住她的耳垂。
云苏微吃痛要躲,却被他扣住后颈按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你总把危险推给别人。”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却带着化不开的笑意,“但这次……你挑的人不错。”
子时初刻,裴照的官靴踩过陵园的青石板。
他袖中攥着云苏微给的香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心跳比往日快了三分。
月光被树影割得支离破碎,他蹲在离玄烬母妃的墓碑前,指尖抚过那道新裂的石缝——白天来查时还没有这道痕迹。
“咯吱。”
裴照的动作顿住。
他侧耳听了听,确认四周没有动静,才将指甲探进石缝。
指尖触到异物的瞬间,他浑身一震——是半粒黑色药渣,裹着已经发脆的蜡壳。
他迅速将药渣塞进袖中,起身时却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黑影从树后窜出时,裴照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他摸向腰间的佩刀,却在触到刀柄前被人制住手腕。
“裴大人。”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赵文修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您袖中的东西,借我看看?”
裴照还没反应过来,赵文修的手指已经像蛇一样滑进他袖中。
等他再摸时,袖中只剩半粒同样裹着蜡壳的药渣,而真正的样本已被赵文修塞进了自己怀里。
“七王妃说,这东西要连夜化验。”赵文修冲他笑了笑,身影融入树影前补了一句,“您最好现在就回府,就说什么都没发现。”
林问雪的药炉在密室里烧得正旺。
她捏着镊子夹起药渣,放在显微镜下时,指尖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引神散。”她抬头看向云苏微,“这药能让人对特定频率的铃声产生共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不是治病,是在养傀儡。”
“啪!”
离玄烬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檀木裂出蛛网似的细纹。
云苏微刚要开口,魏虎的声音从密室门口传来:“王妃,东华门外的民宅查过了。床板下有张《万象归墟图》,被人用血画了个叉。墙角还有行字……”他递过一张纸,“写的是‘子丑交界,魂归井底’。”
云苏微的瞳孔骤缩。
她抓起那张纸,烛火映得血字泛着妖异的红。
“子时三刻。”她转身看向离玄烬,“他们要在子时三刻用皇宫的古井启动控制。”她迅速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低温舱,里面冻着半只梦蛊残体,“我需要反向释放信号干扰,你去封锁水脉——玄甲军现在应该已经围住东西六宫了。”
离玄烬的手指抚过她发顶,动作难得的温柔,“等我。”他转身时,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一团模糊的黑。
子时二刻,皇宫最深处的废弃古井突然涌出黑雾。
井壁上的符文在黑雾中发出幽蓝的光,像活过来的蛇。
老太监模样的人匍匐在井边,双手捧着青铜鼎,鼎中药液泛着诡异的紫。
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天枢动,万象灭……”
青铜鼎应声落地,药液溅在老太监手背上,立刻冒起青烟。
离玄烬的刀架在他颈间,玄色大氅被黑雾染得发灰。
“御膳房失踪三年的老厨役?”他眯起眼,“你脖子上的晶片,倒是比三年前先进了。”
老厨役突然抬头,瞳孔涣散成灰白色。
他咧嘴笑时,嘴角扯到耳根,“救不了的……龙椅下的牢笼,你们打不开的……”话音未落,他颈间的晶片“砰”地爆裂,整个人瞬间焦黑如炭,只剩一缕黑烟钻进井底。
井底传来低频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齿轮开始转动。
云苏微赶到时,离玄烬正盯着井里的黑雾皱眉。
她的系统界面在掌心疯狂闪烁红光,警告声几乎要刺穿耳膜:“检测到高频神经波辐射源,坐标紫宸宫主殿!”
她顺着离玄烬的目光望向紫宸宫方向。
金瓦在夜色中泛着青灰,像头蛰伏的野兽。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乱飞,却吹不散那股从井底漫上来的腥甜——是血的味道,混着某种她熟悉的药香。
“龙椅底下……”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药囊,“原来真正的牢笼,在这里。”
离玄烬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快得惊人,却又稳得像鼓点,“天快亮了。”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等天亮了……”
他的话被远处的更声打断。
三更梆子响过,紫宸宫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盏灯笼。
那盏灯只亮了一瞬,便被人匆匆熄灭,像颗坠落的星子。
云苏微望着那片黑暗,忽然想起系统里刚解锁的“帝王神经调控史”。
最后一页的照片上,年轻的皇帝跪在龙椅前,颈后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与离玄烬母妃的画像重叠在一起。
“殿下。”赵文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医院报信,皇帝今夜咳血三次,内侍说要静养三日……”
离玄烬的手指在云苏微手背上轻轻摩挲,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望着紫宸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就让他多睡几日。”他转头看向云苏微,眼底翻涌的暗潮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等我们把笼子拆了,再叫醒他。”
密室的烛火突然明了些,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得暖黄。
云苏微望着案上的残页,“丙寅年七月初七”几个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道即将被揭开的伤疤。
她忽然想起离玄烬幼年病案里的最后一句记录:“患儿攥着母亲的发绳,反复呢喃‘阿娘别怕’。”
而此刻,他正用拇指轻轻擦去她手背上的血渍,声音低得像耳语,“以后,换我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