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数数——这三百二十七个刀口,哪个不是我亲手缝的?
车帘被风掀起的缝隙又被冻硬的泥块磕上,云苏微缩在板车下的阴影里,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药箱。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她眼底闪过微光——热成像图谱已覆盖整个北境大营,橙红的光斑像群聚的火蚁,在本该空置的西角营帐处烧出刺目的团。
西角是马厩,按理该只有守夜的马夫。她摸出块碎瓷片划开板车底板,寒风吹得后颈生疼,但热成像显示至少三十个活人。
运粮队的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响盖过她的呢喃。
她猫腰钻出车底,腰间药箱随着动作轻晃,系统自动为她标记出三条隐蔽路径。
经过草料堆时,她顺手抓了把干草塞进军靴——北境的雪夜会冻掉没准备的人的脚趾。
伤兵营的门帘结着薄冰,她哈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霜。
门内传来纸张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林半山刻意压低的咒骂:这些烂账早该烧干净......
云苏微贴着门缝望去,火盆里的纸灰正往上蹿,林半山枯瘦的手指捏着半张名单,火光映得他袖口暗纹忽明忽暗——那是朵墨色的影花,和影阁死士臂章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影阁的人混进军中当医官?她的指尖在药箱暗格里摸索,摸到那包用蝉翼纱裹着的致幻香粉,看来离玄烬说的北戎渗透,比想象中深。
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林半山猛地抬头。
云苏微已退到阴影里,指尖的香粉随着她抛向火盆的动作散入空气。
熏艾的苦香混着致幻粉的甜腻,林半山的眼神逐渐涣散,他踉跄着扶住桌案:副帅说......只要拖到破关那日,我们都能洗清罪名......
副帅?云苏微的指甲掐进掌心,北境副帅是云承宇。
晨雾未散时,云苏微的月白医袍已染了层霜。
她站在演武场中央,怀里抱着本边角卷翘的伤员册,封皮上北境第三营的墨迹还未干透。
林医正,这册子上写着三百伤兵需留营休养?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那麻烦把人带过来,我要亲自诊脉。
林半山的喉结动了动,他身后的几个医兵脸色发白。
直到陈骁拍案:去!
把伤兵都带过来!
当三具重伤未愈的士兵被抬上来时,演武场响起抽气声——他们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连额头的都是干的。
林医正,这是伤兵?云苏微取出银针,还是你从伙房抓来充数的?
银针精准刺入三人的合谷穴,残留的麻药顺着血脉上涌。
第一个士兵突然抽搐着吐出白沫,第二个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第三个更直接,翻着白眼喊:医官大人饶命!
我就是帮着抬了两回药箱......
全场哗然。陈骁的佩刀砸在地上:给我绑了!
林半山被按倒时,突然疯笑:你个女流之辈懂什么军务?
北境的雪能埋了你的医袍!
我不懂军务。云苏微捏着染血的银针,但我懂,真正的伤兵会因为缺药死在草席上,而你把他们的名字写进假册子,好虚报军饷。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说我没上过战场?
那你来数数——她扯开医袍,露出腰间狰狞的刀疤,这三百二十七个刀口,哪个不是我亲手缝的?
演武场陷入死寂。
直到马蹄声由远及近,铁甲相撞的脆响刺破晨雾。
云承宇的玄铁重铠结着冰碴,右臂的烧痕从袖口蔓延到手背,像条狰狞的赤蛇。
姐姐。他翻身下马,马刺碾过积雪,你不在京城享福,来这血窟窿做什么?
云苏微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有一瞬间的杀意,快得像雪夜的流星。
她摸出贴身的玉珏,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我是来救你——若你还记得,母亲攥着这玉珏说承宇要做个好人
云承宇的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最终却别过脸去:我不需要你施舍的亲情。他转身时,玄铁铠甲带起的风卷走一片雪,落进云苏微的衣领,凉得刺骨。
暴雨是在子时来的。
云苏微正对着系统分析士兵的创伤数据,突然听见营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喊杀声。
她掀开门帘,正撞见石夯跌跌撞撞跑来:医卿大人!
北戎蛮子夜袭!
他们带着火油,烧了西营!
带民夫去取石灰!云苏微的药箱在地上划出半道弧,在主营外围划界,油泼过的地方撒石灰,能阻火势!
弓弩手跟我上了望塔!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砸在了望塔的木栏上,系统的蓝光在眼底流转——敌阵的移动轨迹被拆解成无数红点,主攻方向正对着中军大帐。
她抓起号角吹了三声长鸣:预备队去左翼!
快!
战鼓擂到第三通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北戎的狼旗退到三十里外,营外横七竖八躺着敌尸。
云苏微踩着血水翻找敌军将领,在一具鬼面双刀的尸首怀里摸到半枚玉珏——断裂处的纹路,和她的那枚严丝合缝。
母亲的遗物......她将玉珏浸入随身携带的药酒,血丝顺着裂纹游走,浮出一行小字:兄不仁,妹不义——这一战,我们清算。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再看眼前的伤兵,银针落下前,脑中已浮现出未来六时辰内伤口恶化的路径。
她望着掌心的玉珏,低笑一声:原来当年通敌账本上的符号,是你亲手刻下的......承宇。
山脊上的雪被夜风吹散,露出道黑影。
云承宇摘下鬼面面具,另半枚玉珏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他望着营中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转身隐入晨雾。
营中炊烟升起时,陈骁攥着染血的战报冲进医帐:医卿大人,北戎退得蹊跷,末将想......
想追击?云苏微将玉珏收进药箱,等监国手谕吧。
话音未落,营外传来马蹄声。
兵部使者的声音穿透雨幕:监国手谕未到前,不得轻举妄动!
云苏微望着帐外翻涌的阴云,指尖轻轻搭在药箱上。
系统的光在箱底流转,像团压抑的火——这北境的雪,怕是要下得更凶了。